《以湖为邻》
湖字的释意多,最喜欢的还是湖从水、从胡,表示水面上长满了男人胡须般的水草。
对湖不陌生,自小就在巢湖边上走,以湖为邻,做出许多与湖相关联的事。比如捕鱼捉虾,乘一领小舟,撒网垂钓,不在乎鱼虾多少,乐在一个玩上。当然不会空手,总是收获沉甸甸的,回家湖水蒸杂鱼,鲜得连鼻子也吃进去了。比如在芦苇丛中拣鸟蛋,苇子丰厚,雁鹅蛋就摆在其间,麻点斑斑,煮熟了,比鸡蛋好吃。比如湖面漾风,无风三尺浪,把自己剥光了,赤条条地凫水,看谁在湖底憋的时间长,再摸上匹螃蟹浮出水面来。与湖亲热,做得自然,也没见伤了湖痛了湖。
草长在滩涂上,葳蕤一片,苇子偏多,间杂有不怕水的柳,苇和柳都能做笛,吹出不同音色的声音,美美的,但不管怎样,还是湖的乐谱。万变不离其宗,水的本质,还原的仍是水的柔和。湖心中不长草,水深,草根扎不透,风大,有草也被浪打向岸边。之前或之前的之前,湖心会有草的,只不过水留浪不留,举家的迁移,在湖边过日子,与湖为邻。
人和草没两样,逐水而居,湖边安家,小舟如同无根草,奋力向湖心划去,最终浪推动,还得泊于岸边,和苇子一样,随风随水摇曳。扎根的是房子,在堤上卧下身子,再向周边延伸,如一根攀青的藤子,一步一趋中长出叶来。人在叶子上,更像啃青的啮齿虫子,成蛹化蝶,弄出浪漫。湖在一边,却不默于沉思,无风也三尺浪,让鱼虾跳出水面,当湖的尖兵。星月夜,渔火点点,湖中灯火和岸上烟火映衬,各自发出信号,靠拢的仍然是草,岸是草的家。
去北方上大学,学校在郊外,到春天,平原上一望无际是青青的麦苗,来自北方的同学,就约我去看湖。他们把连绵的麦地称之为湖,湖中无水,只有胡须般的青苗。麦苗由风涟漪,真有湖的意味。即便从真正的湖边而来,还是十二分的激动,此湖和彼湖不同,草太丰沛,水让麦苗喝进了肚子里。
这样的日子,容易产生心跳,不小心初恋就产生了,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我牵住了一个人的指尖,拉着她,走过了一道道小波小浪。也算以湖为邻吧,异乡他地,找到了另样湿意。
工作后,小城定居,原以为和湖远了,而事实恰恰相反。一汪古意的水,竟是巢湖的遗落。若干年里,湖水慢慢退却,留下了湿地,陷水在低洼处,水生了根,就不再转身离去,水中有草有鱼,草和鱼自然是巢湖的近亲。小城人把一抹古意之水,称为湖,成就了巢湖的记忆。
我喜欢冬天有月的夜晚,在古意的水边散步,看月色的重量,一把把击中残荷,再侧耳倾听古铜色的回音,辽远中,有波谲的印记,扶月光攀援,倒像浓密的胡须,自苍穹而下。湖之深刻,总是要留下放浪形意的沉重,让人揣摩不透。
还是常去真正的湖边的。巢湖己被城市包围,岸边的草多样起来,高楼、游园、纪念碑,当然还有不是原著的草木。形形色色的在辆,如同早年前的蟹子,静静的揪住一把草晒太阳,众多的游人,为眼中所谓的野趣放纵叹喟,面对八百里湖光山色,平静或不平静自已的心情。
我直奔的是一丛丛枯叶爽爽的苇子,它们对我有太多的吸引力。我以为,苇子是巢湖最古老的植物,它们的根在地底纠葛,所有的生动都直达生命的内核。我甚至能感受到所居住的小城,古意水畔的芦苇,扯上它们一把,也连动得湖边的苇子拽拽晃动。以湖为邻,水意盎然,苇子可以作证。
“百八里形胜参差,欲盖览绮丽春光,正烟消雨霁,岑楼上洞启疏棂,远黛修容环献媚;万千层涛澜汹涌,若别领清幽秋景,迨风息波恬,长夜间徒倚山渚,冰轮跃彩遍浮金。”这样的词句,唯与以湖为邻才能写作得出,古人和我有同样的心境。
思绪里,摸脸颊沉寂,腮上的胡须突突而长,扎手,恰波动浪起,水打湿脚面,应验了湖的释意。
2017.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