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冬,大家都在寒潮的冷风凄雨里瑟瑟发抖时,版纳的太阳仍然照常升起,除了早晚有些凉意之外,白日里日头下我甚至可以穿短袖凉鞋四处溜达。
在冬天,我对版纳的感情绝对是真挚而深切的,至少从十年前来这里开始,手就再没长过冻疮了。
然而现在越是暖,小时候在冷天度过的那些日子,越是爱从记忆深处跑出来,偏偏那些苦啊寒啊不痛快啊,都自动隐去了,想起来的那些事,仿佛都加上了光环和滤镜,让人恨不能马上回到现场重温一遍。
比如,快过年的时候杀年猪。
有时,太阳出来了,大人也很闲的时候,会下塘捞鱼,塘里热闹岸边也热闹。会洗干净一堆堆的红薯然后打碎了过滤沉淀出淀粉来,晒干成雪白雪白的红薯粉,再然后就会有炸酥肉和滑肉吃。
太冷了,晚上大家早早烫好脚坐床上,围一圈看电视,打扑克。妈妈偶尔会织毛衣,我们也兴致勃勃的学,虽然最终我一点都没学会。
煨红薯啦,烧花生啦,自是不在话下。
还会拿稻草编跳绳,编长的摇了一起跳,编短的可以单人跳。
还有妈妈熬猪油,一大锅,出来的油渣蘸满满的糖,一口下去滋味无穷。
就连萧瑟冷风伴着阴阴的天,明明没什么可看的,天地一片灰扑扑的画面我都会怀念。
只是因为现在是冬天,就想起了小时候家乡冬天的种种。其实春夏秋冬,全都会怀念。一个人的精神家园,最底层的土壤一定是属于小时候的,所有的精神生活,在这上面生根发芽。
所以我看李子柒的视频,不管是环境还是她做事,与我小时候乡村生活模式契合度太高了——只是我们那时候条件远没有这么好,没有时间和精力把环境打理得这么美,把生活过得这么“雅”。那些桃树李树桔子树,野花杂草,是他们,又不是他们;香肠腊肉小蒜苗,土豆辣椒萝卜条,是他们,又不是他们。
有的人对她的视频很是嗤之以鼻,说真正的农村生活不可能像她那样优雅干净,也不相信她一个纤弱女子能肩挑背扛干出那么多农活。这些人觉得自己懂了农村的艰苦,其实只是懂了皮毛,他们并不知道就真的有很多那样的纤弱女子,外能锄地挑担,内能洗衣下厨,只要生活需要,都能做出来。
他们更不懂得的是,勤劳辛苦后,谁不希望有个更好的生活环境,有更高的生活质量。当大家都在拼命为温饱而挣扎时,谁会有多的闲情逸致去院子外侍弄一株花草,连能结果的树尚且分不到人多余的精力呢;当吃饭只是为填饱肚子,吃肉都要精打细算时,谁会去计较摆上桌的饭菜要如何色香味俱全呢?她不是不真实,她恰是代表了大家的向往,如果农村经济条件和生活水平再提高些,我们都想成为李子柒。
她的幸运在于通过拍视频找到了谋生的渠道(甚至赚到了可以称之为巨额的财富),可以把生活过得那么诗意而美好,而我觉得幸好是她红了,而不是其他沽名钓誉东施效颦之辈,因为那些活儿,她是真的会做,她是真的在做。她值得一切。
我一直都很佩服我父辈的这一代农村人,他们几乎无所不能。像我的父亲,田里地里的活儿,自是一把好手,糊墙检修房顶瓦片他会,砍竹子编簸箕背篓他也会,接电线换灯泡他会,修凳子桌子简单木工活他也会,煮饭做菜他也会呀,是可以做得很好吃的那种。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各种生意也做过。他的缺点当然也有,但我真觉得比起他的能力,时代没有眷顾他,运气也没有眷顾他。我的母亲也是,里外都是能能干干凡事都堪独当一面的,生活的重担没有压垮她,可是生活真的对不起她。他们正值青壮年时,国家整体经济状况远没有现在好,农村更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优惠优惠,我记得小时候甚至还要交各种公粮和提留款,两人偏又生养了我们姊妹好几个,负担更重。他们一直在为生活能过下去拼尽全力,没有机会去好好生活。就算到了现在,生活其实好了很多,偏他们的观念无法再跟上,对于让生活“美”一点这件事,完全不在意。
原本有很多人,李子柒会的,他们都会,可他们没有机会把生活过得那么诗意。时也,命也,非人之过也。父母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把户口也从老家迁走了,那里的农村生活大概率是回不去了。那里的一草一木当是会怀念的吧,可是回忆里是否有更多的艰苦和辛劳?
为父母感到遗憾。
可是过去的永远没有办法回来,我现在深深的希望,我的父母,在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时,像子柒那样,好好的把自己会的东西,认真的做起来,用心生活,美美的生活,好好的享受生活。大半生时光生活辜负了你们,从现在起珍惜时光为自己活一次呢。
2021.1.30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