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坐火车,因为有一个只有坐火车才写的出来东西的怪癖,而且火车是个可以很快跟周围人打成一片然后听到各种传奇故事的神奇所在。为此我练就了一身铁骨,彪悍的连续坐四五十个小时硬座都没事。
part 1
兰州到敦煌,十五个小时的火车,这不是我坐的时间最长的,却是坐过的最有趣的一段。
我是十五车厢七十五号,靠窗的位置。这是我最喜欢的位置,因为它可以近距离观察窗外的风景,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如果幸运的话,还能看到日出和日落。多美好。
可是那天,我没有欣赏窗外的一切,因为我把我的位置分享给了一个八十多岁高龄的回族老奶奶。她看起来很健朗也很慈祥,使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的奶奶。大概是她的女儿没有买到坐票吧,她们从兰州一上车就是站着,后来看到我所坐的那排还有个空位没人,于是就让老奶奶坐了,她的女儿站着。中途停站的时候上来了一个男生,那个座位刚好是他的。
男生看了看老奶奶和她的女儿,老奶奶连忙站起来,男生把东西搁到上面然后笑着说:“没事,您先坐,我这会儿不累。”老奶奶一个劲儿的夸男生是个好孩子,直夸的男生耳朵都红了。
周围全是说着方言的少数名族人,对面坐了一个来自四川彝族的男孩和一对大概三四十岁的夫妻。然后那个晚上,我们几个轮番的站起来让座,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后来发展为我们四五个人挤一个三人座。大家说说笑笑的一点儿也不觉得时间难熬。
而那个夜晚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主动去跟周围的陌生人打招呼聊天,然后我发现一切根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呢?就是别人不主动来找我说话,我能一个人坐在那里发霉,然后自设一道屏障隔绝一切示好。
大概是想试试看做个开朗活泼的人究竟有多难,于是我试着跟周围的微笑主动打招呼,试着跟他们分享自己带来的美食或是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然后我得到的是更为热情的回应。一路上的嘘寒问暖,不停分享的美食和故事,善意的提醒和建议,热心的介绍和向导,还有一路累积的由陌生人发展为知己的情谊。
这种感觉简直没法用言语去形容,我只不过是从自己给自己画的圈里走出来,就收获了这么多来自陌生人的感动,既然如此,这性格的孤僻与否,还有什么计较的必要呢。
才发现,所有你拿真诚和善良换来的回应都是同样真诚且善良的。而当你把想象实践了,你就会明白,所谓的远方也并没那么远,一个人旅行也并没那么难。
part 2
从西宁到拉萨,这趟火车是我最激动的时刻,因为这意味着我一路向西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坐完这二十四个小时,我就要到达我心心念念的拉萨了。那个给予我无限憧憬的圣地。
火车开动前每个来自外省的乘客都得签份生死状,就是问你来自哪里,有没有会危害自个儿生命的疾病,有没有三高心脏病之类的。大意就是一旦进了高原,你若是因为隐瞒身体情况而出了意外这趟车将不负任何责任。
当时拿笔的手都开始抖了,不是害怕,而是无比激动。看到那张纸的瞬间才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就像一个等待彩票开奖的彩民,管他中没中,结果出来了就踏实了。
坐了个六人座,幸运的还是靠窗。其他五人,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我旁边那个来自北京叫李娜的女生。由于旅途的枯燥,我们很快就聊上了。她说她在日喀则的一个叫定日的山区里支教,这次回北京是跟男朋友分手的。因为他们彼此都没法理解对方的决定。
男朋友是个爱云游天下的背包客,在一个地方的逗留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一般没钱了才会停下来打工,挣够钱了再去下一个地方。去过灯红酒绿的都市,走过土墙黛瓦的古镇,登过各种山,徒步过各种线路,爬过珠峰,下过黄河,基本上中国大大小小的城市他都走了个遍。
就是这样两个各自追梦的人走到了一起,又因为梦想的无法兼容而背道而驰。
李娜怨男朋友不肯为了她过安定的生活,男方责怪李娜宁愿呆在偏远的山区也不愿陪他游历四方。似乎都是出于爱才会对对方的不能陪伴耿耿于怀,可是这种爱在某种程度上又显得那么自私狭隘。
李娜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吗?大概还是会选择成全他成全自己吧。毕竟那是他想要的。”
她说:“是啊,爱一个人不就是想给他所有他想要的吗?既然现在他想要的我给不了,要还限制他那还能称之为爱吗?他得恨死我了吧。”
“……”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故事里的主角总爱拿感情用事,可是看故事的人却能以理智分析。这种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状态大概每个在爱情中的人都会遇到吧。
其实哪有那么多故事可听,他走南闯北,你原地逗留,这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天黑把心掏出来自己缝缝补补,天亮再塞回去佯装无事。你是百毒不侵的超能女汉子,他是无人问津的落魄流浪者。
part 3
从日喀则到拉萨的火车上遇到了一件很温暖的事,我旁边坐了位藏族小伙子,二十岁,对面是他的妈妈。走廊的另一边坐了三位来自武汉的游客。
其中有位阿姨全程跟我旁边的小哥聊天,从聊天信息中我了解到藏族小伙子家境不好,家里三个小孩,他是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这次跟妈妈一起去拉萨就是为了从拉萨转车去湖南邵阳上大学。得先坐四十八个小时的汽车到湖南,再转车去邵阳。
在将近三个小时的旅途中,那位阿姨不断的跟男生讲话,把他们从武汉带过来的特产零食分给男生和他的妈妈,问他你们家人养育你们三个孩子肯定很辛苦吧,告诉他要好好努力学习回报父母,其乐融融的就像一家人。男生的妈妈听不懂普通话,就含笑坐在对面看着,男生把阿姨的话翻译给她听,然后她满是感激的冲着阿姨微笑,质朴无华。
快下车时,阿姨硬是塞给了男生五百块钱,说是给他的鼓励,说是她知道,从那么偏远又贫穷的山区考出来有多么的不容易,让他一定要给妈妈买张返程的卧铺票,剩下的钱给自己买点儿好吃的带着。
男生跟妈妈都急着说不要不要,阿姨就说:“我们都是当父母的,知道培养一个孩子多么难,我们的孩子也跟这个小伙子差不多大,也在外地求学,这只是阿姨的一点儿心意,阿姨最喜欢你们这样想努力摆脱困境走出去的好孩子……”男孩红着眼眶把手中的钱死命的握着,好像那并不是一个陌生的阿姨给的鼓励,而是作为一个母亲沉甸甸的爱。
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受呢?就是突然想给爸妈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有多想念他们。而坐在我对面的两个女生也有这种想法,说一下火车就给家里人打电话。
看到那个阿姨我就想起了我的妈妈,她也是这样总是鼓励我要勇敢的走出去见见世面,然后记起我似乎很长时间没跟他们通话了。每次都只是在微信上面聊聊天,还都是妈妈主动给我发了之后我才回复她。而爸爸,从我拒绝他给我安排的好工作然后一意孤行的留在拉萨以后就没再联系了,他不想理我,我也赌气的不跟他联系,似乎想跟他比比究竟谁的毅力好。
可是那么多个深夜,当我熬不下去的时候,当我受了委屈觉得难过的时候,当我生了病或是受了伤的时候,我都会想,要不给他们打个电话好了,就打一个,哪怕只是听听声音也好。可我不敢。我怕一旦打了这个电话,我努力营造出的坚强独立的假象就破灭了,我怕我会忍不住跟他们抱怨生活的不容易,我怕我会嚎啕大哭。而隔了这么远,他们又不能做什么只会更加担心,这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还是想打。那就等下火车了打一个吧。只报喜不报忧不准哭,好吗?
好。
part 4
其实有时候,人是需要一些心灵洗涤的。它会让你变得越来越沉静,会让你慢慢平和下来。那些得不到的,怨憎过的,委屈过的,遗憾过的,都是生命中的一个劫,唯有渡过它,才算化解了。
有时候觉得我们那么厉害,面对生活给予的种种磨难似乎都有化解的方法,可是有时候又觉得我们那么没用,在一些事情面前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比如天灾人祸,比如生离死别。
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有没有生命中必须要化解的劫,是爱过不值得的人,经历了让你无比纠结的事,还是做过错误遗憾的决定,若是你有,而且直到现在还未走出来。那你真的有必要找个你觉得有用的地方给心灵来次洗涤。
只是一个出去走走的过程,说不定你就能从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中收获你想要的。这个领悟的过程谁都帮不了你,必须得你自己有所感悟才行。然后你会一瞬间就幡然醒悟,之前很多让你纠结放不开的人和事你都会从中找到解决的方法。
也不是想说自己变得多成熟了,只是突然看透了许多人和事。这一趟由西安出发然后一路穷游到拉萨,并且安居于此的远行也差不多一年了,足够一个女生从懵懵懂懂蜕变成轻熟懂事了。
凯鲁亚克在《在路上》这本书中写到:“世界旅行不像它看上去的那么美好,只是在你从所有炎热和狼狈中归来之后,你忘记了所受的折磨,回忆着看见过的不可思议的景色,它才是美好的。”
而现在的我无比感激这一路上的点滴,一个人背着大旅行包毫无攻略的出发,经历过在大太阳下步行暴走徒搭,经历过在人生地不熟的他乡丢钱受伤病痛,也经历过被误解被诋毁被伤害的委屈。可是这些所有的辛苦在兰州被一碗拉面所治愈了,在敦煌沙漠里攀登时被治愈了,在莫高窟神秘的壁画中被治愈了,在张掖奇特的丹霞地貌中被治愈了,在拉萨神圣的宗教信仰中被治愈了,在旅途中被遇到的每一个善良可爱的人治愈了。
我想,此后我遇到再不好的人和事,我都会用这些曾经收获过得美好来给自己疗伤。我相信,此刻的我拥有了自我治愈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将是我毕生不会丢失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