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五岁那年,我被养母当成一件廉价的物品挂牌出售。
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在养母的手中像一件件鲜活的物品,明码标价。凭借这样的生意养母赚的盆满钵满。
那时候的智能手机还不太普及,养母用起来很是麻烦。
于是她兜里总是揣着几块水果糖,用来贿赂村里的小孩教她怎么用手机。以此来不停的贩卖求购各式各样的年轻女孩。
你没看错,她就是买卖人口的牙婆,是拉皮条的老鸨,是安然活于人世间依靠吸食精血而生存的魔鬼。
如果你问我,怎么不试图逃跑呢?
我该怎么回答你呢。
是后山被野狗分尸的红雪能回答你,还是被囚禁在猪圈满身脏秽的徐娘子能回答你。
她们都不能回答你。
因为我们都离不开这里。
我们自从年幼起就依靠着养母。不懂学识,更没有任何能够生存下去的技术。把我们扔到这个险恶不堪的社会里,只会被社会的洪流冲散,进而尸骨无存。
被虐待,被凌辱,被当成一件物品出售都好。
至少这样是能活下去的。人为了求生,是可以忍受任何的。
二
那天养母举着一块红布,兴致冲冲的朝我过来。
我的手脚冰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不再畅通循环。可我还是假模假样的抬头微笑,又伸手搭上养母的肩,轻轻揉捏着。
养母已经习惯了我这种虚伪的眼色,她只自顾自地拿起那块红布在我身上比邻着:“姑娘,妈妈含辛茹苦地养了你十二三年,你总是要有些回报的。”
我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形形色色的姑娘从她身边来来往往。有些圆滑的跟着金主一步登天,有些人像是红雪、徐娘子这般骨头硬的不过是踏进另一处的深渊。养母留着我这些年,不过是为了这一天。
我揉肩的力道更加轻柔起来,在养母耳边殷勤地应和着:“能为妈妈所用才是我的福分。”
说完又替养母点起一根烟,她常年吸烟的手已经熏黄了些。
我看着她盘腿坐在火炕上满足地吸着,神色正迷离。手边放着一个老旧的檀木盒子。我认得那个檀木盒子,那双龙凤盘旋于上经年而不褪色。
养母抬起手指了下,示意我打开那个它。
我轻轻一推,锁扣便嗒的一声松开了。里面是数不清的金银首饰,还有一沓泛着鲜红颜色的现金钞票,仿佛被姑娘们的鲜血浸润过。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我是鲜少能见到这样大量的红色纸钞的。
她老瘦干瘪的手轻掸了下,烟灰就落在那个肮脏不堪的盒子里,风一吹就散了。
我还记得养母第一次这样仔细端详我的时候,还是我刚被人贩子拐来的时候。她刚动手鞭打完一个倔强的姑娘,那姑娘倚在角落里,像只受伤的小兽般急促的呼吸着鲜活的空气。
她就用那双沾满血渍的手勾了下我的下巴,说:“长得可真标致的姑娘。”言下之意无非是将来能卖个好价钱。
后来,我听说那姑娘没几天便没落了。被扔在布满豺狼野狗的荒山之中,便是被分尸了的红雪。
于是养母第二次直视着我,如此温柔地唤我的名字:“阿俞,这是人家出手的聘礼。你以后,就要做人家的媳妇恪守本分了。”
是阿,我叫阿俞。
我自幼辗转于各个人贩子的手中。我没有父母,没有家乡。我唯一能记住的是,我叫阿俞。
可是养母很少叫我的名字。
她对每一个女孩都是,粘粘腻腻地叫一声姑娘。不过也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她手里赚钱的货物。一件物品而已,要什么好听的名字。
她把我送到蓝城就离开了,一个中年男人代替她接过了我的人生。
我跟这个男人上了车。
他的车很软很宽敞,不像我们那个小村庄的破车发动起来颠簸的浑身散架一样。
然后他就用一根黑色丝带蒙住了我的眼睛。那缎布的触感冰凉,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上等料子。又伸手比了几个数字,确认了我真的看不清楚,才安心的开起车来。
男人一路上并不说话。我也没有声音,只乖巧的窝在轿车后座里。
长年累月的囚禁生活已经让我丧失了求生的能力。我只能如一根藤蔓般,遇见了能供给养分的树木就狠狠缠绕上去,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感受到汽车的速度开始放缓。那个开车的男人把我丢弃在别墅门口就离开了。
可我不敢跑,我只能站在这里,等有人来签收我这件物品。
三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许先生。
许先生穿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在阳光下站得笔直。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红裙子,似是很满意地对我微笑着。
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俞。”我怯生生地回答他。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好天气了,也没见过这样对我温和有礼的人。即使他是个垂垂老矣,满鬓花白的老年人,我也不禁有些好感起来。
我站在他身边,阳光把我们两个的身影拉成倾斜,最后交叠在一起。
后来的许多年里,许先生都说:“阿俞,我忘不了第一次见你的眼神。像一只受尽苦楚的幼狼,可眼里又不失凌厉。”
他热爱民国文化,似乎是个活在回忆里的人,说起话来也总是慢条斯理的。
别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敬他、畏他、怕他。
可我不是,我爱惨了他。
(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