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见过一个女孩,话不多,举手投足间总透着淡淡的忧伤,却又不像林黛玉那般柔弱无骨。
她爱穿酷酷的嘻哈服,梳着高束马尾,用彩色丝带编了七八条小辫,走起路来,那些辫子就在空中左右翻飞。
无论走路的姿态还是行事作风,都像极了男孩子,怎么看都该是个外向开朗的姑娘。
可她紧蹙的眉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总让人莫名发怵——那眼神里的忧伤,仿佛能把人拖进深渊。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我对她充满了好奇。
我们有个相同的爱好:泡图书馆。
她总坐在四面是书墙的地上,盘着双腿,怀里抱着本厚厚的书,边看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笔尖不时停顿。
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你好……”我压低声音,向她做了自我介绍。
她显得有些惶恐,抬头匆匆瞥了我一眼,便再不敢看我的眼睛。可就在那一瞬间,我瞥见了她通红的眼眶,还有胸前若隐若现的伤痕。
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滑动,留下两排娟秀的字迹。
她颤抖着撕下那页纸递给我,随后把书放回书架,收拾好东西,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望着她佝偻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涌上一丝愧疚。我担心自己的主动唐突了她。
从前的她,走路总是挺直腰板、带风而行,怎么偏偏我的搭讪,就让她变得如此局促?
我有些失落地坐到她刚才的位置,打开了那张纸条。
“你好,我叫林琳。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或许她只是社恐吧。”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捏着纸条,我的目光扫过书架,落在她刚看的那本书上。
我小心地把书取了下来:厚厚的一本,墨绿色封面上,用墨水画着个大圆,下方写着“人生解忧——佛学入门四十讲”。
随意翻了翻,内容大抵是关于情绪认知与调节的,讲人如何面对开心与痛苦。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但看得出来,她在拼尽全力救赎自己。
之后的日子,她依旧每天来图书馆,仿佛那天的事从未发生。我以为我们会像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交集。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坐到我身旁,递过来一张照片,背面有她的签名。
那一刻,我的心跳几乎要冲出胸膛。我赶紧擦了擦手,郑重地接过来。因为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准备回礼,便把自己最珍爱的钢笔送给了她。
她依旧没说话,接过钢笔时对我笑了笑,然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仔细端详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她没有如今这高耸的马尾和小辫,而是一头黑长直的头发,戴着副黑框眼镜,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模样十分甜美。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姐姐你就像一束光。——林琳”
看到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既感动又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能让她感到温暖,难道她并不反感我的搭讪?
我望着她,满心踌躇——她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
这时,一个图书馆管理员朝她走去。她的眼神突然充满恐惧,无助地望向我。
那目光像根线,牵着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找她帮忙。”我说。
她立刻抓住我的胳膊,用力点了点头。
可管理员直接拉开了她的手:“抱歉,我们老板找她有点事。”
就这样,她被带走了。一个小时后,她回来了,没有看我,只是蜷缩回那个角落,拿出那本佛学书,不停地写着、画着。
我心神不宁,什么也做不进去,就那么一直望着她。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突然抬头,直勾勾地看向我。那眼神让我心头一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合上书,拿起笔记本朝我走来。
“送给你。”
我接过笔记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却握着我送的那支钢笔,转身离开了书店。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盯着那本上了锁的笔记本,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既然要送给我,为什么又要锁上?
强烈的不安让我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到了图书馆,想当面问她个清楚。
可我再也没等到她。那本笔记本,我也始终没有打开。
我怕里面藏着我无法承受的内容。只要不去好奇,不去探寻,那个叫林琳的女孩,就会永远以她该有的样子,“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