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无别离-米索的故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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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秋雨最是惹人愁,假日的秋雨更是愁上愁!米索窝在公寓一整天后终于憋不住,黄昏时候起来洗把脸,随手将黑发扎个丸子头,穿上宽松的粗线毛衣出门觅食。街头暗黄的光线像张营养不良的脸,行人匆匆,完全没有周末热闹欢乐的气氛。有的商家已经在橱窗上张贴出万圣节的宣传画,万圣节是哪一天来?米索想了一下,算了,不知道。

      走到街角熟悉的餐馆,她看着里头透出来的灯光以及熟悉的装潢,几乎脱口就能背出菜单。米索在街角驻足了一会儿,歪歪头,并没有走进去,而是走到了公交站牌前,等最近的公交车开过来,摸到皮包夹层里的硬币,上了公交车。

      去哪里呢,她并没有目的地,只是突然感到厌烦,不想局囿在原地。随着公交车一个个站点过去,她想起来这是以前工作地方的路线。以前工作地点后边有一条吃货街,米索想起了那的一个春饼店,她个大北京馋妞,去卷个烤鸭也不错啊,想到这里,米索的心情有些期待起来,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这家春饼店还跟以前一样,宾客云集,中间搭起的台子上,两个相声演员捧哏,逗哏的不亦乐乎,台下饭客们享受美食的同时听个乐子,真是周末不错的消遣。米索点好了菜,一边等着,一边东张西望,店里头似乎是重新装修了,清末的风格,红黄色彩更加鲜艳,服务员的服装倒是没有变,还是格格,阿哥样子,大厅里头一张张木质方桌,高背木椅子,在这个南方城市真有点穿越感。不过这对于皇城根下长大的米索来说就有点一般了。外派到这边已经快2年了,再坚持坚持就能回去了,到时候“加官晋爵”,再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着实的可以得瑟得瑟。

      一位“阿哥”端着一盘春饼烤鸭朝米索的方向走过来,米索心里默念着:是我的,是我的……直到“阿哥”无视她,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米索失望的盯着那盘烤鸭轻轻的落在几桌之隔的客人面前。正待收回眼神,却发觉那桌客人正在同样盯着自己看。那张脸,就这样再次不期而遇。

      米索惊呆了!

      回过神来想礼貌的打个招呼,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慌忙的就收回了目光。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隔了这么久还会遇到,他怎么会在这?旅游?出差?

      米索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毫无波澜,即便过去了那么久,以为早就忘却了的事情却像昨日刚刚发生的,包括那时的幸福甜蜜以及后来的撕心裂肺。

    (二)

      米索是个优秀的女孩,这既是别人对她的评价也是她自己一直对自己的要求,只是优秀的标准是什么,后来她想,就是别人定义的成功吧,一岁会走,两岁快跑,三岁幼儿园里呱呱叫,步步活在别人的要求里,内心真实的想法却很少有人关注,有时连自己也忘记了。直到遇到张轶。

      那是米索刚入职场,毕业时拿着金光闪闪的毕业证书以及一大串的获奖名单进入了这家公司。然而学校的经历对于职场来说只是敲门砖而已,入行后才知道“职场深似海”,米索的要强劲强迫着自己尽快适应,强迫着自己做出比别人都漂亮的业绩,如此大的压力,经常弄的自己筋疲力尽。当时有个项目,米索和同期入职的苏珊同时提出了方案,公司主管暗示谁拿下这个case谁就年底优先升职。为了这个案子,米索熬了半个月的夜,费劲了心血,在双方第一次会议时却并没有抢占上风,反倒是苏珊漂亮的ppt,口吐莲花似的讲解看上去很受肯定。那一天,米索沮丧极了,也是那一天她遇到了张轶,那个case的甲方代表。

      会议结束后,有好事的同事悄悄跟米索说苏珊各种献媚领导的八卦,米索并不想去理会这些,那时的她虽鄙夷一切手段,但在心底不得不承认苏珊的方案的确有很多闪光点,这才是她最介意的地方。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为了在甲方最后确定方案前能有翻盘的机会,米索索性在单位熬了一个通宵。凌晨5点多,大厦外的天空已经泛白了,她整理好调整后的方案,准备在多媒体会议室演练一遍,想象着下边坐满了人,怎样的组织语言能表达的更有逻辑,更清晰。无意间瞟到下边座椅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个黑色的钱包。

      张轶。

      那个甲方看上去很精明的代表,身份证上的照片头发更短,阳光朝气。米索看看表,刚刚6点,现在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对方呢,看到钱包里头还有门禁卡,没准上班时要用,考虑到他的单位离这里并不近,米索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通后,显然对方还没有睡醒,声音惺忪慵懒。他的声音真好听,米索想,这是一直到后来都吸引她的地方,那样温柔宠溺,让你深觉他对自己珍如拱璧。很多的时候,我们不需要对方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他生活中的一言一行就足以带给你安全,足以让你觉得不论怎样任性刁蛮,他都会包容。也许正是这样,到最后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这段感情里,自己已经是赤身裸体,早已失去任何铠甲和防御能力。

    (三)

      张轶接到电话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没有发现钱包不见了。

      “张经理,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给您送过去吧!”

      对方迟钝了一下,“你还没吃饭吧?”

      “啊?”

      “我说,时间这么早,你还没吃早饭吧!一会儿我开车过去,到你们楼下的餐厅见,我请你吃早餐。”

      大厦楼下有家挺大的快餐店,光顾的客人主要就是附近大厦工作的白领们。早上,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女们,衣着光鲜,或在店里一边吃汉堡,一边刷着手机或电脑,或是要一份外卖,不作停留的继续赶路。

      米索没有等张轶的电话,提前过去,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等候。很快,张轶就赶过来了,满脸温和的笑容跟周围人冷落的脸很不协调。

      他身上有好闻的洗头水味,米索想。

      “谢谢啊!我真是大意,多亏了你。”张轶一边接过钱包,一边略显不好意思的致谢。

      “不客气,张经理,举手之劳而已。我本来想您有时间的时候给您送过,您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只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在公司?还是......”张轶看到米索这一脸倦容,

      “在公司熬了一晚上?”

      米索不好意思的摸摸脸,刚才出门就在洗手间里匆匆洗了一把脸,是形象太邋遢了吗?

      “哈哈哈”张轶爽朗的笑出声来。“不用不好意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我以前经常熬通宵,我单位的女同事,白天再漂亮,再容光焕发,熬个通宵这脸都撑不住,你这好多了,果然还是年轻好啊!”

      “你以前也经常熬夜啊?”

      “我现在也熬啊,不过很少通宵了,岁数大了,精力不行了。”

      “张经理,你看上去也没有比我大几岁,怎么老说自己老了呢?”

      话题渐渐多了起来。原来张轶只比自己大四岁,只不过参加工作时间长了,再加上他所在的A公司竞争一直很激烈,特别锻炼人,所以在职场上成熟起来很快。他并不是本地人,相比之下要付出更多。张轶还跟米索分享了很多他刚入职时候的趣闻,让米索觉得特别有共同语言。米索也说了很多新人的苦恼、压力,尤其是最近工作压力特别大,A公司的这个case拿下来很困难啊。

      张轶停顿了一下说,“昨天你们公司的两个方案,说实话,我更看好你的。”

      米索很意外:“可我觉得,你们明显对苏珊的方案更有兴趣。”

      “这么说吧,苏珊的方案做的很漂亮,看上去很有吸引力。可是,怎么说呢,有点太飘。你的案子很扎实,甚至有些细微处,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不仅想到了,基础工作还做的特别充分,这个路子是比较对我们的口味的。而且,你的案子还有一点优势就是对我们公司长远发展考虑的比较多。你知道的,短期的利益固然重要,长期的发展是关乎一个企业生死存亡的啊……”

      餐厅的人渐渐多起来,三三两两的或碰到同事闲聊几句,渐渐没有了早一点清冷的感觉,大部分的白领精英们卡着时间,齐齐出现在附近。他没有丝毫的着急要走,面对她的每一个问题耐心的讲解,没有丝毫的敷衍,看着米索大大的眼睛认真聆听的样子,不由的会心一笑。很久以后他都会想起那天早上那双黑色的瞳眸,干净、灵动、美好。

      “谢谢你!张经理!真是听君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让我受益匪浅。”告别时米索开心的笑着说。

      “这么点小事,你都谢我好几遍了,是你自己case思路好。再说了,以后别叫我张经理了,不过是个副的,街上一抓一大把呢,就叫我张轶吧。”

      米索乐呵呵点点头。

      那个case总算是花落米索家,主管最后告知她时,旁边苏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整个业务结束以后,张轶便开始约米索出来,爬爬山、打打球,更多的时候是发现各种新餐厅,新咖啡馆,俩个人安静吃吃饭,说说话。张轶的声音很温柔,又或者是对米索有颗温柔的心,言语间不经意的就流露出来,不论米索说什么,都很有耐心的倾听。偶尔的小争执,也不过是平淡生活的调味剂。工作越来越顺手,有张轶在身边,她好像活的跟以前不一样,他从不要求她成为什么样子,也不将她与别人对比,在张轶面前,就是她最自在,最舒服的状态,不再有什么标准拘束自己,这一切都让米索觉得很新鲜又很踏实。

      直到有一天,张轶的工作要调到他的家乡,集团在当地开发新市场,不仅离家近,还能晋升一级为分公司经理,对张轶是最佳的选择。米索哭成了泪人,两人在一起两年多,已经由最开始的怦然心动,火花四射转化为平淡的温存,却也是浓情蜜意,不曾分开过。她不知道没有了他的日子该怎样过,却也懂张轶这个独子也有他应尽的责任,以及这确实是他事业发展的一个好机会。

      “别哭,回去发展好的话,我还会调回北京啊,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的副经理了,哈哈,可以带你去塞班、巴厘岛随便游,你想去哪都行。”

      “那如果调不回来呢?”

      “调不回来,等我稳定了,就娶你回去当压寨夫人怎么样?”

      米索嘟起嘴来不吭声。

      “就怕你这个皇城根下的大美妞不肯跟我回去……”

      米索勉强收起泪眼,撇撇嘴说:“那可没准!”

      张轶哈哈笑起来:“你要不肯跟我走,我就回北京来抢亲!”

      刚开始分开的日子总是难熬的,米索习惯了有他的一切,一切又得重新开始。所幸她的工作也渐渐忙碌起来了,退去了新人的生涩,学霸又开始了开挂的人生。同事劝她别那么拼,她心里笑笑,并不觉得辛苦,远在大洋彼岸读博的大学同学经常发深夜在图书馆学习的照片,正如网上说的比自己优秀的人还比自己能吃苦,米索认为自己这点努力着实算不上什么。她上升的很快,渐渐的公司大中小层会议都要参加或列席,也免不了碰到苏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苏珊演绎的真是经典,她升的也不慢,虽然新人入职那一年输给了自己,偶尔会有她跟某领导走得很近的绯闻传出来,听听而已,米索从不当真,因为她知道苏珊是有实力的。

      周末或者不用加班的日子,又开始跟闺蜜们约起来,虽然以前经常被骂“重色轻友”,可现在一声召唤,还是能轻易的“原谅”她,欢欢总训她太单纯,小心张轶这个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米索大乐说:“我们家张轶当’鸭子’还是很有潜质的。”晚上打电话当笑话问张轶:

      “你这只鸭子在江南水乡待的撒欢了吧?春江水暖了没有?红掌拨清波了没有?”自己乐的不可支。

      张轶闹明白怎么回事,只温柔的将她一句:“笨笨,红掌拨清波的是大鹅!”

      日子在忙碌中过的飞快起来,张轶开拓新市场自然是忙到不可开交,时常加班到深夜,连每晚的通话都不能保障。有时回过电话来米索已经睡着了,迷糊糊接了电话也不知道,到第二天早上翻看记录才发现。白天通电话不是她在开会就是他在下市场,米索想,这一切都是短暂的,再坚持坚持吧,自己再上升两级就可以申请调到华东地区,总会离的近点,又或者张轶做的出色也可以随时有可能调回来。心情不好时,她甚至想,干脆张轶在那边一切发展不好,分公司直接关门大吉了拉倒,到时候他就乖乖的回北京,自己可以张开怀抱,好好安慰他。

      转眼就到了年底,米索有空就叫上欢欢一起逛街,她说张轶忙成那样,一定顾不上买年货,她便衣服、鞋子之类的帮他张罗起来。白天在商场看上一件毛衫,简单的款式上有细细的白色纹路,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他。拍了两张照片发到他微信也没有回音,忙成这样,米索想。晚上一直等到9点多还没有回信,电话打过去响了很久才接通。

      公司会议室里,领导在抑扬顿挫,慷慨陈词,大家的情绪也很高涨,不论平时有多大的压力,毕竟节前的心情总是轻松愉悦的。平日背后里议论领导的负能量此刻统统不见了,一张张脸表面上认真投入的看着领导,内心却在想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发福利呢。又或者有出游计划的,正迫不及待的在心里一遍遍牢记旅游攻略。米索不清楚前后左右的同事们纷纷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偶尔在附议什么,只听到喧哗声一阵阵传来突突的敲打着神经。然后是隐隐的鼓掌声、欢呼声,好像是楼下公司传来的,估计是结束会议放假了,明显听到大楼里开始喧哗,挪动桌椅滑擦着地板……这一切都与米索无关,她一直面无表情盯着窗外的雾霾天,心里一遍遍回响的是昨晚电话里那个吴侬软语江南女子的声音:

    “喂,你好!小轶出门忘带手机了,您哪位?”

    “你是谁?”

    “我是他女朋友,他去楼下超市了,一会儿就回来……”
(四)
      米索坐在饭店大堂里,食不知味,过去的事情像夏日傍晚的骤雨一样,间杂着雷鸣电闪,呼啸而至,她只觉得头脑昏沉,匆匆吃了两口,结账走人,她要回到自己的公寓里,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不想再见到他,不想面对那过往,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不该来打扰到自己。
      出了餐厅离公交站牌还有一段距离,她不要坐公交回家,太慢了。她需要打一辆出租车,对,那是最快逃离这里的方式。餐厅在后巷,需要到前边的路口打车。米索拉拉毛衣的高领,脚步匆匆,朝前方走去。
      “米索!”
      秋景凄清,行人鲜少,天还未完全暗下来,街边昏黄的灯瞬间照亮。米索还是清晰的听到背后传来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牵挂,无数次孤独绝望时耳边的幻觉,每一次都能轻易敲动她内心的柔软,隔了那么久之后,在异乡的街头,重逢。
      张轶快步追过来,快到面前时又慢下。他似乎是更成熟了,眉眼间没有了以前的温慢,多了几分隐忍。他没有穿以前喜欢的雅痞风格的衣服,只是牛仔套衫,很随意,又很无辜的样子,微微轻喘,望着她,微声说:“你还好吗?”
      对米索而言,这句问候晚了四年。四年前,有这句话,她会不顾一切的扑进他的怀抱,肆意痛哭,鼻涕眼泪所有的委屈一并洒在他身上。她曾无数次这样幻想过,在绝望时,在偶尔希翼间,他能出现在她面前,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用以往温存的眼光看着自己就好。她幻想不理他不论他如何解释,也想着他什么也不用解释,那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回来。然而今天,米索只觉得这个人很陌生,只觉得以往残留的情愫竟不知该如何安放。
      “我挺好的,你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顿了顿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在这工作啊,来这都快两年了。”
      “你不是在西北大区吗?”
      “早调到华南来了啊!”米索说,接着又问:“你知道我调到过西北区?”
      “嗯,”张轶垂下眼,轻声说:“我去那边找过你!”
      街边的小酒馆里有驻唱歌手在低声吟唱着伤感的歌曲,时间还早,客人并不多。米索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坐在对面的张轶问。
      “这个不用学吧,在你有需要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喝了。不过酒量不佳。”米索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张轶的脸比刚见面时柔和了许多。
      “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别!”米索打断他,“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何况过去那么久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多几个选择呢,没有什么对和错,对得起自己就行了。”
      “你成熟了很多!”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不容易的事情吧,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想再那么计较了,到最后也只是跟自己较劲。”
      “米索,这就是你跟许多人不一样的地方。很多人是还没有发生时就害怕了妥协了,你是努力坚持,直到最后发现改变不了已成定局后,才去坦然的面对。所以,我当时就知道,错过我,你会变的更好,而错过你,不过是我功力不够选择妥协了而已,我失去的是个更大的宝藏。”
      “所以,我就活该受伤害了!”米索发觉自己语气有些坚硬,缓一缓才又说:“过去那么久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呢,现在大家都挺好不就行了。”
      “是你挺好……”张轶顿了顿说:“我并没有很好。”
      米索愕然。
      “我们总是在争吵,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想要的她不懂,慢慢的,都成为彼此的禁锢。我想这是必然的报应,谁叫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呢,没有守护住自己的心,以为寻条捷径,可生活哪来的捷径,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张轶简单的几句话,让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你该幸福的啊!”米索缓缓说,“要不然,我伤心了那么久,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不起!”酒馆里灯光昏暗,张轶别过头,眼角隐隐反射着光。是他做错了,感情这种事情一定要尊重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否则,伤人害己。
      告别时,张轶想要米索的联系方式,米索想了下说还是算了吧,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了。
      “米米,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请一定要联系我。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欠自己的。”张轶还是将自己的手机号塞到米索手里。
      米索看着他离去,想起上次分别时,那个扬言要到北京抢亲,要带她去全世界旅游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不是!四年前的是她的爱人,早已经丢失了,今天的是别人的老公,自有他们的烦恼苦楚,可再与她无关。
      南方深秋的夜色没有北京那样深的凉意,米索还是往紧处裹了裹毛衣,风吹过发梢,扫的耳朵有些痒。她捋了捋头发,看到天桥下的车流,一路红色的尾灯照的人眼睛有些模糊。告别了张轶,她的心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
      那年的春节是米索过的最不喜欢的一年。北京的大街上,一到这时候,就再没有往日拥堵的样子,让你觉得很陌生。那晚之后,张轶打了无数的电话,她都没有接,发了无数条微信,她也没有回。她不想面对,她知道这里头没有什么误会,因为他所有的微信只有一条内容:米米,接电话啊,求你了。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表现的这么软弱。以张轶的作风,他有一百种方式能找到她,能说清楚,他都没有。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有了别人。
      整个假期在味同嚼蜡中度过,米索第一次盼着赶紧过完这个假期,盼着一切恢复到以往的节奏,似乎只有那样才会回来以往的安全感。
      只是,是因为自己不在状态所以看身边的人都有些怪怪的,还是怎么了。节后的第一天,一回到公司,米索跟大家打招呼,大家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位打扮时尚的贵妇,正一脸怒气的等着她。米索觉得她很眼熟,想起正是公司陈副总的太太,在公司年会上见过。
        “陈太太……”
        “啪!”一巴掌呼到她脸上。
        米索蒙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对方已经骂起来。 
      “你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专门去做小三啊,要不要脸,爹妈没教好你啊,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勾三搭四,下流胚子,我今天就替你爹妈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又打了上来。
      旁边离的近的同事赶紧上来,将俩人拉开。
      米索真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陈太太!不要随便污蔑人!”
      见她非但不承认,还敢理直气壮的吵,陈太太的火气“噌”一下窜起来,发疯似的就要打过来。旁边劝架的人越来越多,乱糟糟的,米索真是无语了,这都哪挨哪!陈副总呢,这当事人怎么龟缩起来了,出来说句话啊。
      米索直接拿起手机,拨通了110。
      还是苏珊挤进来,劝陈太太:“陈太太,你看我们在都装着摄像头呢,您这样打人,一会儿警察来了也说不清楚啊,您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说。”
      旁边有跟陈副总关系走的比较近的人也劝说着,陈太太才一副恨恨的样子,扬言着让米索走着瞧,不情愿的离开了。众人也散开了,有跟米索关系比较近的,过来安慰了两句。米索一头子雾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她径自走到陈副总的办公室,人没在,火气腾腾的起来了,拿起手机拨过去,对方等了半天才接通。
      陈副总连连道歉,称他太太就是爱这么疑神疑鬼的,一定会让她向米索道歉。请求米索看在他的面子上,别追究他太太的责任了。
      米索是听说过陈副总有个厉害的太太,这么看真是名不虚传,只是自己招谁惹谁了,平白挨这一遭。想到陈副总这人平时待自己不薄,又是公司几个元老级副总之一,而且年前提名自己为公司部门经理时,陈副总也很支持,这事,米索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追究。这一肚子火憋屈的,实在无处发泄。只好扬起声音在电话里说:“希望你好好跟太太沟通一下,不要让这种误会再发生,更不要影响到我的工作,要不然下次我一定会报警的。”
      声音大的让周边的人都听的,也算是个解决,要不真是比窦娥还冤。
      挂了电话后,有女同事凑过来:“好了,米索别生气了,这事真是乌龙,你平时哪有什么跟陈副总接触过啊,这屎盆子就扣在你身上。我们都知道你是冤枉的,只是你以后自己也长长心眼,别替别人背了黑锅,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米索气的头晕,工作长心眼,同事动心计,尼玛以后领导们夫妻关系怎么样还得关心是哪样!自己他妈的被第三者插足了朝谁说理去。
      公司这潭水,从未风平浪静过,自己部门的几个同事还能明白是被冤枉了,可其他的好事之人,巴不得再多点花边新闻呢,传的越来越夸张。再加上年前公司刚下发了升职米索为部门经理的通知,更是被人大做文章,什么权色交易的狗血剧情描的有模有样。米索尽量让自己不受影响,清者自清,这种事情向来是一阵风,过一段就会平静,总会有新的新闻出来。倒是碰到苏菲时有些尴尬,上次她替自己解围,理应感谢,正好缓和一下关系,可她事后见到自己仍是冷冰冰躲闪的样子,也就算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米索预想的那么简单,源源不断的流言传出来,有说米索收了多少礼物、分手费 ,有说米索的男友知道了所以分手了,更有人说张轶也不过是米索用来拼业绩的阶梯,一异地就分手了之类乱七八糟的。最后公司人事找她谈话,问她愿不愿意调到西北大区。米索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领导层也会对这种八卦、小道消息信以为真,左右决定。
      公司的人事经理与米索私交不错,暗示她说有人一直抓住这件事情不放。与其在这里力证清白,不如远离是非之地,以米索的资历在北京区做到部门经理想继续上升,压力不小,可若是调到其他大区,升为副总再调回北京,倒是一条不错的捷径。
      内忧外患,这期间张轶没有再出现,只有一次他发了个工作中图片的朋友圈,底下他以前的同事,同时也是米索朋友圈好友留言说:“准新郎还这么忙啊!”米索内心一片绝望,删除了张轶所有的联系方式,打了调离申请。自此开启了她西北又华南的颠沛流离。
(五)
      那段时间工作中的米索像把利剑,“遇佛杀佛,遇鬼杀鬼”,“杀”不死你,换个策略也要把你“干”掉。公司老总曾在年会上开玩笑说,就喜欢米索这样的得力干将,指哪打哪,毫不含糊。米索满脸堆笑的说:“还是领导指的好,要不也是隔山打牛使不上力啊。”
      在其他大区工作期间,跟北京有很不一样的体验。离乡背井,遇事倒挺有一种背水一战的决心,也更深入的接触到基层的问题,对自己的职场来说倒是不错的历练。
      偶尔回总公司遇到以前的同事,言语间听到不少消息。陈副总闹了几次离婚,最终也没离成;有人后来见到陈太太,削瘦了许多,身体状况不太好;米索在新区的业绩给北京部的业务经理们带来很大压力,甚至有人羡慕米索因祸得福,调离走竟然是件好事,像同期的苏珊她们还只是做到了部门主管,晋升遥遥无期;大家预言,米索很快就会调回北京部竞争副总的位子……
      米索对这一切反到很淡然,她更喜欢在其他大区自由拼搏的感觉,总公司的人事纠纷太复杂,她是领教过的。
      米索调回北京总部的人事任命已经通过邮箱,公布一个星期了。告别华南地区,她真有些舍不得,虽然当时离开北京也很无奈,却意外的在另一条路上发现了更多的风景,她很庆幸有这段经历。
      更没有想到的是,回到北京公司处理的第一件业务,竟然是苏菲的辞职信。米索想,也许她还在误会自己,对过往的事情还在耿耿于怀,不乐意接受自己的领导。她约苏菲下班后一起吃个饭,苏菲想了想说。吃饭就算了,还是一块去喝杯咖啡吧。
过了很久再次跟苏菲坐在一起,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苏菲明显没有了以前的精神气,也不知道是因为一直待在原位上缺乏了动力还是其他,总之跟米索印象中有很大差距。
“你好像比以前更清瘦了!”米索说。
苏菲摸摸自己的脸,轻声说:“是不敢胖啊。”
“留下来吧,你我一起进的公司,我知道你也很热爱这份工作的。”
苏菲端起桌上的咖啡,轻压一口,很是优雅。缓缓才说:“是啊,你我一同进的公司,可如今,差距还真是大。”
米索开口想说什么,被苏菲制止住。
“还是听我说吧。米索,我们一同进的公司,都是名校毕业,我一直不肯承认,但心里知道我一直羡慕你。我羡慕的不是下班以后你可以回到家中享受生活或者约着各种朋友吃吃喝喝,而我还要挤很久的地铁才能回到与人合租的小房子里。因为我觉得只要我努力工作,这一切都会有的,而我也一定会超越你,我知道自己比你更能吃苦。我真正比不来的是你对什么都从容淡定的态度,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是源自心底的自信,而我太紧张了,紧张领导怎么看我,紧张工作是不是做到最好,紧张你们是不是笑话我小地方来的小家子气。同样是新进公司的,我表面上要对所有人都唯唯诺诺,生怕得罪人,而不像你,很自在的跟大家相处。最打击我的是,同样通宵达旦做出的案子,却总是你的胜出,我开始慌了,深藏在心底的自卑感一下子涌出来,让我无力还击。
直到后来,因为工作关系,有一段时间我一直跟陈国平接触,他太太很强势,相比之下,我乖巧听话的样子似乎打动了他,于是我们慢慢的开始约会。”
米索瞪大眼睛,手里的咖啡一滑,些许洒落在桌面台布上。
“你说……”
“没错,陈国平的情人是我,你是替我背了黑锅。”
米索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原来一直以来陈副总的情妇竟然是苏菲。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成功人士,竟然对我那么好,我的自卑感在那段时间似乎是得到了治愈,我一方面私心想借他上位,一方面也的确沉浸在他为我营造的浪漫氛围里。”
“你的内心不会不平吗?你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会甘愿做人家的小三。”
“我刻意忽略小三的身份,因为我也并没有想跟他有什么未来,我自欺欺人的享受着一种海市蜃楼般的美景。当时我甚至觉得我跟你一样,你拿下张轶他们公司的案子不也是靠着跟张轶的关系吗,从本质上来说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并没有……”米索想反驳,忽然又觉得解释不清,张轶不的确是给自己开过小灶吗。
“你跟张轶怎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后来陈太太发现了。你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你买了一块限量版香奈儿的腕表吗?”
米索记得,那是她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加上年终奖下狠心买的。
“我也有一块,是陈国平送的。那时候我见你买了,很喜欢,陈国平就给我也买了一块。我当时很高兴,感觉像是个终于有了自己洋娃娃的小女孩,可是我却不敢带出去,它远远超出了我的开销。这多么讽刺,这块表就像我的身份一样,见不得光。”
“没有想到的是,那块表被陈太太知道了,她本来就有所察觉,这下更是不得了。在家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陈国平当然没有说出我来,后来在公司的年会上,她看到你手腕的那块表时就想当然的认为那个人就是你,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米索不语。
这迟到的真相太令她吃惊了。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憋在我心里太久了,”苏菲喝了口咖啡,双眼望着窗外。
“我想重新开始。”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是我太着急了,走错了路,我想把这一切告诉你,然后重新开始。但愿还来得及。”
      苏菲走了很久,米索还一直坐在原位看着窗外。路灯已经亮起,将暗还明的傍晚有一种说不出的流离感,让人的灵魂也觉得飘荡。过往的事情过了很久才知道当时的情况,再也泛不起什么波涛,只剩唏嘘。明天她还要早起“上阵杀敌”,此刻的时光,让她想到很久以前,还是少女时候,读过亦舒的一本小说,里头写道:蛋糕非常香,咖啡十分甜,这里又没有地震,活着真是好!
后记
关于张轶
      那时候他回去以后,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新业务开展的并不顺利,受到不少挫折。他父母在当地都是公务人员,人脉还不错,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也就是在那时,认识了当地一名企业家的女儿李思。李思很喜欢他,毫不掩饰,帮他联系各种业务,认识各界人士。一开始,他拒绝了她,告诉她北京有女朋友,李思好像并不介意,依然乐呵呵,不辞辛苦的帮她。她的确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虽然也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但张轶从上大学后基本上一年就回来不了几天,跟同学朋友们也很少联系,更别提现在发展比较好的各界精英。有了李思穿针引线,很多事情进展起来顺利了许多,再加上双方父母都认识,用家里的话叫知根知底的,时间长了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他们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儿,慢慢的他也就不再解释。那会儿他也似乎只有在打电话的时候想起米索来,新公司的起色,让他每天都处在一种兴奋中,陪在他身边分享的人确是李思。
      等米索发现李思的存在的时候,他的确慌了。他不断的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有接,去北京的飞机票都买好了,却在临出发的时候因为公司的一点事情耽误了。他很清楚的记得,同事们在会议室里激烈的讨论着,会议从下午四点开始,已经两个小时了还没结束。他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边,看着漫天的晚霞,红的那么热烈,一架飞机轻轻的划过天际,背后拉出一条白色的线慢慢消散,朝着北京的方向飞去。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失去米索了。什么电话打不通,什么公司临时有事,是他的心没有那么坚决了。
      他妥协了。
      接受现在身边一切的安排,不是最简单的事情吗。本来父母就不认可米索,在他们眼里,多么出色的米索也比不得本地有点身份地位家的女孩,何况李思还是那么欣赏自己。张轶以前对这些观点根本就不屑一顾,直到这次回来,自己做事情,才发现许多事情不妥协是不行的。
      他们的婚礼很快就提上了日程,没有过多的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一切就像一种仪式,按部就班的要将他推入婚姻。婚礼选日子,订在一个周日,北京的好友、同事们周五下午就有赶过来的,很长时间没聚了,大家都想趁机会聚一聚。看到这些久违的面孔凑在一起吃喝玩乐,张轶有些恍惚,好像回过头就能看到,陪在自己身边的依然是米索。那夜的他喝了很多酒,突然抱着身边扶他去卫生间的好友痛哭起来。
      他“啊啊”的哭的像个孩子,过了很久好友才听出口里含糊不清的一直叫着“米索”的名字。也就是在那个夜晚,他才知道米索调离了北京,去了西北。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女孩,原来那么深的藏在心底,他的女孩,等不到他回北京了,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
      周六早上,大家发现,准新郎不见了。所有人都在找他,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张轶的父母都快急疯了,却还瞒着消息,不敢让女方家知道。直到婚礼那天早上,正当大家不知怎么面对女方家的时候,张轶一脸倦容,胡子拉碴的回来了。张轶妈妈见了他就哭着要打过来,大家都劝她:“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赶紧准备吧,时间要来不及了。”这才忙里忙活的准备起来。
      张轶谁都没有告诉,那天他一大早就飞到了大西北,去了米索工作的城市。守在她公司门口待了一天。他没吃没喝,也没敢进去,就一直坐在楼底下的快餐店里。他不知道米索在不在里面,盼着她能出来,让他看一眼。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见到,大楼里人进进出出,却始终没有米索的影子。张轶颓然的想,也许就是这样了,连老天爷也不帮自己。转念想,即使见到了又怎么样呢,他还有勇气走回去吗?他知道家里一定乱翻了天,有些事情,总以为还有机会改过,总以为不过是暂时放弃,后来才发现,原来在当下就已经决定了以后的路终将背道而驰,越走越远,越走越没有勇气回到当初。
      他还是赶着末班飞机飞回去了。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他闭上眼睛,困倦的似乎睡着了,耳边又想起了那天早上的手机铃声,那个女孩小心翼翼轻声问:
      “张经理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昨天跟您一起开会的米索,您的钱包落在我们会议室了”。
      他似乎又到了那家餐厅,一切都是那天清早的模样,窗边的女孩扎着马尾望向窗外,听到他走过去,转过脸,一脸的倦容,却唯独眼睛清亮的很,看到是他,未语先笑着站起来。他似乎真的睡着了。
关于苏菲
      苏菲收拾完行李,看着地上四个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带不走的物品随意摊摆着,又要告别一处了,这已经是她来北京后搬过的第八次家了。她已然轻车熟路,能很快的收拾完该带走的东西,留下抛弃的物品。
      手机响起,预约的车已经停在楼下,她费力的先把方便拿的箱子往下搬,心想遇到个好心的司机会帮她来拿一趟箱子就太好了。她连最后一眼好好看看这个生存的空间都没有,这不过是一处客栈,毫无留恋。锁上门的那一刻,那个放香奈儿手表的空盒子被永远的当作废品留在了旧屋的地上。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连包装盒子都舍不得扔,偶尔拿出来试戴一下,又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她没有告诉米索自己有多抱歉,那是她至今仍不敢承认的错误。因为工作关系,跟陈国平接触很多,他的太太也偶有见面,那个性格强势的女人,每次见到她却都很亲切,总说一个小姑娘在北京打拼不容易,不知道是居高临下的关怀还是自己长的就那么安全,让陈太太不起一点疑心。她见到她对陈国平颐指气使的样子,心里暗想,难怪他要逃避她,另寻新欢。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直到有一天,陈太太拿着公司年会上米索跟陈国平的合影来问自己,照片里的女孩跟陈国平是什么关系时,苏菲心虚,支支吾吾。陈太太指着照片里头米索手腕上的手表一口咬定就是陈国平送的。苏菲惊叹这么不清晰的细节这个女人都看的这么清楚,看来所有的女人在面对伴侣背叛时,果然都是高智商上线,只可惜这位太太还是张冠李戴,认错了人。
      对自己而言,是不幸中的万幸。
      苏菲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已然给了这位几近疯狂的太太默认的答案。
      她闹到了公司里,所有同事都好事的围观,米索在中间百口莫辩,虽然平日里不喜欢米索,但兔死狐悲,这绝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她更害怕陈太太发现真相,她无法想象自己是大庭广众之下被抓出的小三时,会是多么可怕的场面,毕竟她知道米索内心坦然,自己却心虚的很。
      苏菲挤到人群里,劝说陈太太离开。有人说她帮了米索,她无言以对。
      止不住的流言蜚语,像是发酵般传播开来。陈太太再三向她打听米索的情况,她心知是怎么回事,却往往心口不一的只挑部分信息透露出来:
      “米索平时开销是不小。”
      “长的漂亮,有很多追求者。听说前男友就是以前公司的客户呢。”
      “是升职挺快的……”
      她不知道这些话是有意抹黑对方还是为了有利于自己。
      陈国平也开始躲避自己,她自是知道他是没有勇气走出婚姻的,到了这一步是早晚的事。既然一切都这样了,那索性就结束好了,她提了两个条件,要么提拨她为部门经理要么就付分手费。这么赤裸裸的买卖情感,是苏菲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但那时她只觉得这是最后的稻草,得抓住点什么。
      陈国平还不算昏庸,公司是他们几个人费尽心力,白手起家的,在人事方面一直有严格程序,且不说苏菲有没有这点资历,光是违规提拔,他就没法接受。于是,给了苏菲一笔可观的钱,自此了断,两不相欠。
      她调动到别的部门,与陈国平少有接洽。庆幸的是,米索也或多或少因为这件事调离了北京总公司,这件事也总算安静下来。
      原本以为年轻犯的错误自此可以结束,没想到更多的后事在等待着自己一件件发现,然后一次次悔不当初。
      在那个医院里,她看到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的陈太太,全然不是以往亮丽的样子,她皮肤暗黄,头发干枯像是很久没有打理了,一副恹恹的样子。早就听说陈太太住院了,她与陈国平闹了好几次离婚,抽筋剥皮般彼此伤害,到了也没有离成,陈太太情绪一直不稳定,最后竟发展成抑郁症。苏菲与几位以前部门的同事一起来探望。她其实不想来,可心存愧疚,还是一道来了。
      陈太太并无什么精神招呼她们,大家也只是打个照面,随意询问几句便离开了。出病房门时,苏菲回头看她,她在病床上安静的坐着,一直看着窗外,旁边的花束鲜艳欲滴,她却毫无生气,看到这个样子,苏菲内心再无安宁。她本不是大恶之人,只因一时贪念,命运却并不宽容,让她久久负罪,不得救赎。
      苏菲在工作中明显缺少了拼搏尽头,每天按部就班,完成手头工作即可。下班后也鲜少与同事们小聚,回出租房吃个快餐,看个肥皂剧便是一天。在北京这个偌大的城市,你只要想,便可以像不存在般不与人发生各种关系。偶尔听说米索在其他大区做的项目不错,或者又升职加薪了,心底竟还有丝欢喜,还好没有连累他人太深。
      在一个星期以前就在公司邮件中得知米索要调回北京总部担任副总的调令。苏菲心底盼着这一天的到来,米索像是她灵魂里的一个影子,她们都曾是从小到大学校里优秀的女孩,她们曾一起来到这个公司开始打拼,米索走的路曾是她理想中的职业生涯,只是她后来迷失了。看到米索从容自信的回到公司,每个见到的人都祝贺,只有苏菲在心底默默的为她喝彩,然后递上了自己的辞职信。
      她只是简单的跟米索解释了离开的原因,她觉得那样就够了,更多的是说给自己的。她要放过自己了,工作中落下的距离,就在以后中加倍追赶,她从不是怕苦怕累的女孩。对他人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那就负重前行吧,待在原地又有何用。正视自己的错误,接受它的存在,也许才是改变的开始。
      苏菲把那块香奈儿的手表戴上,它美丽的有些妖冶。那既是对自己过往的鞭策,也是诱惑,依然是让她重回活力的诱惑,只是下次遇到再美丽的东西,一定要自己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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