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佾篇第九至十七章】
3·9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3·10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3·11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3·12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3·13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3·14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3·15 子入太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太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3·16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3·17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注释】
1、杞:国名,夏禹的后代。
2、征:同“证”,作证。
3、宋:国名,商汤的后代。
4、禘:禘,音dì,大祭。最早是天子祭祀祖先的一种活动(仅天子可以举办)。鲁国因其始祖周公旦有大功于周朝,又曾得到周朝先王的特许,所以鲁国也可以举行禘祭。
5、说:理论。
6、与:音预,yù,参与(预)。
7、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这两句疑似当时俗语。奥神虽身为家中正神,但却高高在上,不太管实事。但是,灶神就不同了,它掌管着家中的吃喝用度,因此,百姓在祭祀时出于私利之心,对其十分看重。
8、鄹人:鄹音邹,zōu,地名。“鄹人”指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叔梁纥曾经做过鄹大夫(古代经常把某地的大夫成为某人),因此,他在这里被称为鄹人。
9、射不主皮:“皮”代表箭靶子。古代箭靶子叫“侯”,有用布做的,也有用皮做的。射不主皮,是指(演习礼乐时)比箭不以是不是穿破皮侯为主,而是以中不中为主。
10、为:去声,wèi,因为。
11、同科:同等。12、告朔饩羊(gù shuò xì yáng),古代的一种制度。现在已经演变为一个汉语成语,原指鲁国自文公起不亲到祖庙告祭,只杀一只羊应付一下;后比喻照例应付,敷衍了事。
我为什么把这九章放在一块儿呢?因为这九章很集中地反映了孔子对“礼”的态度,同时也让我感知到孔子作为一个真实、真诚、可爱的文学形象而存在。
此时此刻,在我心目中,孔子已经不是一位带着“圣人”的光环高高在上,让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人;而是一位亦师亦友的长者,在我耳边温文尔雅地说话。
首先,孔子是一位非常自信但行事却十分谨慎的人。他很自信地说,夏礼和殷礼他都能准确地说出来,但是因为在当时找不出充足的证据来证明夏礼和殷礼,所以他很谨慎、不妄说,等找到充足证据才肯说。这跟我们当代人恰恰相反。我们当代人很喜欢说那些没有根据的事,越没根据越好,这样就越容易吹。吹得飘了,就成大忽悠了,害人、骗人之心在这种心境下就容易滋生了。
同时,孔子也是一位认真、可爱的人,敢跟不满的现象较真,有自己的坚持。例如,关于鲁国举办的禘礼,孔子是不满意的。禘礼是一种大祭祀活动,只有天子才有资格举行,但鲁国因其始祖周公旦有大功于周朝,又曾得到周朝先王的特许,所以鲁国也可以举行禘祭。
看来,鲁国国君举行禘祭当不算违礼,但孔子为什么还是看不下去呢?原来,禘礼有三个重要步骤。鲁国国君在禘祭刚开始时,多少还是按照规矩、带着些诚意去做的。可是,等到第二个步骤完成,即献完酒以后,君臣们就都完全懈怠下来,不再恭敬、肃穆,虽然接下来的仪式尚在,但都流于了形式,就像是走个过场而已。因此,孔子不满意,“不欲观”。这是孔子较真、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的表现。
有人向孔子请教禘祭的理论,孔子说他不知道(其实孔子是知道的),并一面说,一面还比划(做手势,指着手掌)道,“知道禘祭理论的人对于治理天下,就好像把东西摆在手掌上一样容易”。孔子很委婉地表达了对鲁国禘祭不满的情绪,又让我看到了孔子真实、可爱的一面。
还有,孔子还是一个做事非常真诚的人。所谓“心诚则灵”,孔子在祭祀祖先的时候,便好像祖先真在那里;祭祀神的时候,便好像神真在那里。他说,他如果不能参加祭祀,是不会请人代理的。关于“礼”,他看重的是内心真诚,而不仅仅是流于形式。
再有,孔子也是一位很直率的人。他碰到一位卫灵公的大臣王孙贾带着投机的心理向他询问一个俗语“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是什么意思,他很真诚、直率地就反驳了回去,说道:“你这话不对;得罪了上天,祈祷什么也没用。”意思是就事论事,内心要虔诚,不要带着投机的心理,反之,巴结谁都没用。
另外,孔子还是一个敢于追寻自己理想的人。春秋末期,在那样一个诸侯争霸的时代,社会风气很不好,礼乐崩坏,法家思想、霸权主义大行其道,尚“礼”似乎不合时宜。而孔子始终如一地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他大大方方地说,“周朝的礼仪制度是根据夏、商两代而制定的,非常地丰富多彩,我跟从(主张)周朝的”。
孔子追寻理想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他更注重实践,关于学礼、崇礼,他的态度是虔诚、谦逊的。例如,他去周公庙,遇到每件事都要发问。一些人看到了不免心里犯嘀咕:“不是说他很有学问、很懂礼吗?怎么到了这里,事事都要问,到底是真懂还是假懂?”于是,就有些话从别人的嘴里传了出来,说道,“谁说叔梁纥的儿子懂礼呢?他到了太庙,每件事都要向别人请教(恐怕是不懂礼吧)”。孔子听到了这话,便说:“这正是礼呀!”
是的,学海无涯,多向别人请教,事事谦逊,本身就是礼。不仅如此,孔子还说只要肯学礼,不管学到什么程度,都是值得肯定的。就像礼乐当中的“射箭”,它不在于穿透靶子,因为各人的力气大小不同,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并且,为了坚持自己的追求和理想,孔子还身体力行地护礼。例如,告朔饩羊是古代的一种制度,即每年秋冬之交,周天子把第二年的历书颁给诸侯。这历书包括那年有无闰月,每月初一是哪天,因此叫“颁告朔”。诸侯接受了这一历书,藏于祖庙。每逢初一,便杀一只活羊祭于庙,然后回到朝廷听政。到了孔子时代,每逢初一,鲁君不但不亲自去祖庙告祭,而且也不去听政,只杀一只羊应付了事。所以,子贡认为没有必要保留这种空形式,不如连羊也不要杀。孔子认为,“告朔饩羊”作为一种礼仪制度,虽然只剩下残存的形式,但还是保留的好。这也可看出,孔子对礼制的坚持。
有学者说,孔子“即凡而圣”,我是非常赞同的。孔子就像我们身边的老爷爷,如此亲切、真实,他推崇“礼”,不仅避免说空话,而且注重身体力行,他让我们感觉到这个“礼”很日常、很平凡,却又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总而言之,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真诚、可爱的孔子,他是那么平凡,却又那么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