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了个女儿
七年之前,春天的某一天上午,我的女儿出生了,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笑着,这孩子长得像我:圆溜溜的小脸蛋,臭臭的表情。
我还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妈妈,开始的手忙脚乱和心惊胆战让我无暇顾及和思考,接下来所要扮演的角色,一切都跟随本能和潜意识。
度过了开始的那一段时间,我开始想,我期望我的女儿成为什么样的人。当然,肯定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我没有主见,所以希望她有主见;我不敢向别人提要求,所以我希望她可以大胆地表达自己的需求;我不善交际,所以我希望她不怯场,和谁都可以玩得来;我的生命缺乏活力,所以我希望她可以热情、活泼……很多很多,我对她的期望日复一日的增加。
值得欣慰的是,我的女儿真的像我期望的那样,性格中带有力量、自由、主见,大胆和坚强,看到这些我很开心,我开心这就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啊!
2.
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
这份开心让我得意起来,甚至让我骄傲起来,我自大地认为女儿是我的作品,是我把她培养成这样的,都是我的功劳。
很快,现实就将我打成了原形。
我还在自鸣得意的时候,女儿和我的冲突开始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这些冲突让我非常痛苦,也让我陷入受害者的泥潭,我责怪我的女儿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故意的惹恼我、攻击我、为难我,我已经做出全部努力了,还让我怎么做?
曾经她身上的品质不是让我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吗?怎么现在就和我产生了无法磨合的冲突呢?
当初我所期望的她的样子,现在都在啪啪的打我的脸。
曾经我希望她有主见,现在的她固执得听不见我的任何一句话;
曾经我希望她有活力,现在的她活力过剩,让我无法招架;
曾经我希望她不怯场,现在的她口无遮拦,没有分寸……
这时候我已经被现实蹂躏在地,碾压得满心是伤,之前的洋洋得意渐渐地消失了,开始怀疑自己。我的女儿真的是“我的”女儿吗?我还会自大的邀功请赏吗?
当所有的一切不再满足我的幻象的时候,当她不再按着我的设想向前发展的时候,才是我睁开眼睛看向真相的时候。
真相是,这个生命经由我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我没有权利去控制她的生长方向,左右她的秉性。她的性格是老天给的,并不是我一手塑造而成。
认识到这些,是我被生活打趴在地的时候。
3.
我养了一只泰迪犬
三年前,应女儿的要求,我们去宠物店挑选了一只狗。按照我的期望,本来想领一只大型犬回家,但是综合各种因素考虑,还是选择了一直小型的泰迪犬,我们给她取名月月。
就是这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给我带来了另一份功课,至今还未完成。
月月的性格和大多数泰迪一样,粘人、胆小、忠诚、温和,这些特质在往后的相处中越发的凸显,而我也越发的想远离她。
当我一个人在房间看书的时候,她在外面扒门想进来,她越是扒门,我越是生气和愤怒,不想开门;
当我因为她的某些行为生气朝她发怒的时候,她害怕地躲在窝里,下一秒我面露微笑,她立刻朝我奔来;
当我早上起床,她总是热情得摇着尾巴汪汪叫来欢迎我,哪怕我根本我想搭理她;
每天下班回来,围在我脚边欢乐地扭着身子,向我热情地打招呼,我也只是冷漠或客套的用脚碰一下表示回应……
我根本不想靠近她,甚至不想别人靠近她,她让我感觉害怕,想要逃避。
4.
我在害怕什么
就在我逃避月月的过程中,我的脑海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孩子追着我,不停地向我索取关爱,想让我抱抱她,摸摸她,她一直在追我,我一直在奔跑,甚至不敢回头。
我害怕被她追上,我害怕她揪着我不放,那种恐惧像个魅影依附在我的身上。当逃避也不管用的时候,我开始愤怒,我扭转恼怒的转向她,我很想大声对她喊叫:我自己想要人来爱我都没有!我凭什么要去爱你!不要再来跟我要什么爱,我没有!
我在害怕月月吗?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刚开始我觉得我是讨厌它,尤其当她跟我撒娇和粘人的时候,讨厌到想甩开它,然后我感觉到对她粘我的抗拒,最后我感觉到了恐惧。
那我害怕的到底是月月还是月月带给我的感觉?这些感觉是真的吗?
通过不停地觉察,答案慢慢地浮现了。
这个恐惧一直存在在我的心灵深处,我害怕自己是粘人的、胆小的、无法独立的,我无法接受自己是这个样子。我觉得这个样子是没有人喜欢的,所以抗拒它。这是儿时的恐惧,害怕得不到大人的喜爱就无法活下去,这个恐惧一直伴随着我。而月月恰好就是这副样子,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我把我害怕的样子投射到了月月身上。
这种感觉让我迷惑不清,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害怕因为不够坚强而受到羞耻的时候。面对一个小狗的时候,我被恐惧绑架到已经失去分辨能力了。
看到这些,我已经体验到对它的抗拒和恐惧,也放下我对自己抗拒的评判。
我还是无法靠近它,但是我不再反感别人拥抱它、爱护它。
5.
梳理和分享我身边最亲近的两个关系,让我更加清晰的看清自己的模样。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样子,和我真正的样子相去甚远。女儿和月月就像两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失落的部分,只是有些是我接受的,有些是我抗拒的。
女儿代表我渴望成为的样子,月月代表我压制的部分。不管是哪个部分,都不是真正的我。我曾以为他们都是我,为此自得、开心、满意、讨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