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公交车,106路来了,我没有动脚,约摸又过了几分钟,我终于等来了106路公交车。
这不是一班无人售票的公交车,但却没有售票员,只有个司机师傅在大热天里戴着个厚厚的大手套,在方向盘上来回摸索。
“姑娘,对不住啊,我们这辆车老早就没有售票员了,你把车钱放在前面那个箱子里吧,要是没零钱......”
“没事儿,老规矩嘛,我跟后边上来的人换换零钱就行。”
“哟,姑娘,老熟人?这大热天的,你把口罩摘下来我认认,”106路正停下来等第一个红绿灯,这一趟还有两个路口有这样的红绿灯要等。
“我的脸还在恢复期,可不能摘口罩,我上学的时候老坐这路车。”
“哦,那你肯定是**中学的,我们这路上啊只有这么个学校。诶对,我们那售票员也是那学校毕业的,一个精神的小伙子。咋突然没见着来了呢?”
车子已经开到了第二个红绿灯口,路边那家卖镜子的商户还没有开张。许是瞥见了我一直看向那家店,司机师傅又找着了话题点。
“其实我是晓得那个孩子为啥不来上班的,肯定是躲那买镜子的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等着重新上路,但那手握上方向盘的动作可远不如聊起八卦的嘴利索,“他呀,钻到钱眼儿里去啦,我们106路下了晚班都是极晚的了,他还去帮那个店老板看店子。这俩人都是怪人,晚上哪有人买镜子呢?看就看吧,可他偏偏倒好,看个店还把人家镜子给砸了,这一砸把他自己给砸昏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就为个镜子,消失不见好久了,这傻不愣登的孩子。”司机师傅一直呵呵笑着,越笑这手就越握不住方向盘,但倒也没出什么事。
我没再和他聊下去,静静地等着车子开到最后那个红绿灯去,我就在那儿下。从车窗灌进来了一阵冷风,刮得我手上的伤口生疼。他砸镜子时得多用力才会有这样的伤口呢?
我知道他爱我,从我第一眼见他,我就知道他肯定会爱上我。那天晚上我看着他走进镜子店,我们终于有机会相遇。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对我的爱意,夹杂着艳羡的爱意。他告诉我,他是一个售票员,一个男性售票员。但他身边从事这项行业的同事也有和他差不多年岁,或稍长一些的,但她们几乎都是女性。但他并不排斥这项工作,虽然和他一班车的司机师傅总会劝他去找一份更有男子气概的工作,其实他觉得和这些女同事相处也很自在。我安慰他,做你想做的吧。
他每天晚上都来看我,我知道他越来越迷恋我,我与他十分相似,除了性别,我几乎就是他。我知道时机快要成熟了,我向他倾诉,我讨厌这样每天只能在他下晚班的时候与他在镜子店相见。昨天是倾诉,今天是抱怨,明天我苦苦哀求。他的确是真的爱我,在我的哀求之下,他同意救我出去。
哐!我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与我而言,那是自由的声音。于他而言,那是死亡的冥钟。
我看见他合上眼睑,我也闭了眼。
106路终于越过了最后一个红绿灯口,我要下车了。下车之后,我还要穿过那条种满法梧的小路,走去医院。
我的医生仔细检查了我的脸,“脸部整容和隆胸术很成功,已经基本没有男性特征了,但我说过你应该先做尿道移植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国外做?”
“我会尽快。”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售票员的工资实在是微薄。
当初,我从这家医院醒来,我知道我自由了。我利用他对我的爱,杀了他,走出了镜子,在他的身体里找到了我,以女人的思维醒来。我想他也应该是欢喜的,他成为了他最爱的我。
今天的106路公交车下晚班了,那个司机摘下手套去清点今天收的钱,钱里有张纸条,许是哪个贪便宜的拿了张纸想蒙混过关赖车钱吧。他愤愤的打开,里面写着:
叔,每天早出发一分钟,三个红绿灯就都不用等了。
这是那个孩子每天发车前都提醒他的。但当那孩子走了之后,他总忘记早出发那一分钟。
(写于2018年基础写作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