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济源的房间,栾欢月本想回拂尘院补觉,半路上远远瞧见了昨夜的那位大夫拎着食盒,扭头问如一:“给王妃看病的大夫,是京城人氏?”
如一摇了摇头:“从前不曾见过,我也是昨夜才见过他。不过今早听丫鬟们说,他叫褚厘,是郕王请回来的名医。”
栾欢月皱着眉,见他走进春婷院,便也不再做声,扭身回了拂尘院补觉。
春婷院内,褚厘提着食盒,走进了汪婉仪的寝房,见她此时虽是醒着,却依旧躺在床上,如同死人般,放下食盒,招呼道:“王妃,我给你熬了些药膳,你不来尝尝么?”
汪婉仪摇了摇头,看向褚厘,又往门外望了望,有些恹恹地说道:“你走罢!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无需你来医治!”
褚厘见她神情悲凄,很是可怜她,一边擦了擦桌上的灰尘,一边说道:“都说为母则刚,王妃这样糟践自己,岂不是在折磨自己的孩子?”
汪婉仪听见褚厘如此说,霎时坐了起来,奔向了褚厘,拉着褚厘地胳膊,把他捏的有些疼,瞪着双眼,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问道:“我有喜了?你是说我有喜了么?”
褚厘见汪婉仪激动,点了点头,安抚她坐下,端出一碗参粥道:“王妃放心,此事我并未告知他人。待王爷回府,我自会去找王爷说个分明。”
“不!不!”汪婉仪惊疑未定地再度拉起褚厘说道:“此事玩不可告知王爷!万万不可!”
褚厘以为汪婉仪是怕栾欢月知道,问道:“王妃是怕有人暗害你?”
汪婉仪避过褚厘的眼神,心里却有了计较道:“此事是天大的喜事,需得本妃亲口告知王爷,还请您千万保密,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褚厘只以为是内院争斗,也无心管过多闲事,只得点了点头,劝慰汪婉仪吃粥。汪婉仪自打大婚以来,起居一应都是自己打理,虽王府对她这个王妃吃穿用度毫无克扣,可她却明白,她享用不了那些时日,如今肚里有了孽种,只怕更会招来朱拂玉的险恶,为今之计,只能求得褚厘一碗堕胎药,以保自身一时寿命。
吃着粥,汪婉仪抬眼看向褚厘,轻声问道:“我还不曾问过你姓名。”
“我叫褚厘。”褚厘见汪婉仪似乎打气了精神,冲她灿然一笑。
此时阳光正好,日头不高,却已有了些闷热感,汪婉仪看着褚厘的笑容,只觉异常的心烦。褚厘这样的笑容,栾欢月也有。
“褚大夫,我这段时间疏于进补,这胎象,可还稳固?”汪婉仪轻声问道,她努力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可心里却只觉恶心无比。
“王妃放心,小皇子好的很呢!只是您有些元气不足,只要您按着我的方子调理,也会渐渐好起来的。”褚厘见汪婉仪似乎有些恢复了元气,宽慰道。
“你瞧瞧我如今这般景象,即使他出生,也未必是件好事……”汪婉仪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你也瞧见了,昨日那贱人在我面前如何嚣张!”
褚厘虽对栾欢月不喜,但昨夜瞧着她也不似毒妇,如今汪婉仪这样直呼贱人的模样,让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汪婉仪时刻关注着褚厘的神情,自然也察觉到了,忙叹了口气说道:“还未嫁入王府,从不觉争宠之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你别看那个栾欢月人前一副好脾气,实则狠毒异常,此次我失宠,便是她在搞鬼。我也是被逼急了才……”
褚厘刚要说话,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是昨夜跟在栾欢月身旁的如一。如一见褚厘和汪婉仪都望向自己,一脸警惕,不以为意地一笑问道:“姑娘让我来问问,褚大夫可有什么短缺的,我可替您置办。”
“一切都好,并无短缺。”褚厘见如一满面笑容,也不好冷着脸,脸上也有几份笑容说道。
“既然如此,如一告退了。”如一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谈,也不久留,躬身告退。
晌午时分,朱拂玉从宫里回府,得知济源醒了,先去看过济源,便往拂尘院而来,路上正巧遇见从春婷院而出的如一。
“如一,你家姑娘呢?”朱拂玉喊住了如一,见她回头,朗声问道。
“姑娘昨夜被折腾了许久,今早又起了个大早,想是还未起呢。”如一躬身施礼,停下了脚步。
“府里出了什么事?”朱拂玉问道。
如一细细说给朱拂玉听,见他了然地点了点头,便和他一同往拂尘院走,一路无话。快到拂尘院门时,如一忽地开口问道:“王爷,真的要打仗了?”
“是她告诉你的?”朱拂玉扭头看向如一,挑了挑眉。
“姑娘也只是猜测。”如一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朱拂玉转过身,仔细地打量了如一几眼,抬起了她的下巴,眯着眼望她。如一此刻脸上有些微红,却不知朱拂玉为何会有这样轻佻的举动,轻声呢喃了一句:“王爷……”
“你应是有金乌国的血亲罢?我曾见过金乌国进贡的舞姬,那不娇自媚的神态,你倒是学的彻底!”朱拂玉说着话,捏着她的下巴的力道紧了几分。
如一脸上一白,忙跪了下来:“王爷明察!如一自小便是孤儿,只知自己是大明的子民!”
“你见过她的狠毒,也知道本王的厉害。既然在她身旁伺候,就别动那些个歪心思!”朱拂玉冷声说着,也不管如一,推门进了拂尘院。
拂尘院内一派宁静,和宫里的风暴不同,好似一片净土。朱拂玉望着睡梦中的栾欢月,见她微微皱眉,用手替她轻轻抚平,翻身钻进了塌里,环住了她,不多时,便也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京师 紫禁城 端本宫
朱撷德疲倦地回了宫,并未召见任何妻妾,而是让唤来了王振,让他去请了云展来。
“此次鞑靼使臣被刺一事,父皇本想交由拂玉去办,本宫一再争取,才夺来了这份差事。想必先生应有妙计,可替本宫查明凶手!”朱撷德见云展来了,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云展一愣,不由地笑了:“殿下以为这是份好差事?”
看到朱撷德一脸不解,云展缓缓开口道:“鞑靼使臣被杀,究竟凶手是谁,此事关系两国邦交,若查明是鞑靼内讧自然万事大吉,可只要不是同族自相残杀,对于我大明,便是一场灾难,少不得又要多几年的战乱。”
“先生是担心是我大明子民所为?”朱撷德此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问道。
“不管是否是我大明人所为,只要凶手不是鞑靼人,我大明轻则割地赔款,重则殃及祸事。”云展见朱撷德渐渐明白了,点了点头道。
王振见朱撷德有些退缩,忙开声说道:“殿下,不管此事是谁所为,只要最后的结果是鞑靼人所为,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朱撷德听王振一说,深以为意,忙点头,指着王振赞道:“对对对,你说的对!”
王振躬身施礼,却偷偷瞟了眼云展,见他也望向自己,朝他得意一笑,继而说道:“再则,我大明泱泱大国,岂会怕一小小蛮夷!云先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殿下以为如何?”云展并未理会王振的嘲讽,反而问向朱撷德。
朱撷德看了看王振,面上也有些为难,只得推说道:“本宫觉得王振说的极是,但云先生所虑也不无……”
“殿下,云以为,殿下应将此办案权交还给郕王,以免引火上身,成了两国邦交的罪臣。”云展强行打断了朱撷德的话,跪在了地上,躬身说道。
朱撷德与王振面面相觑,过了半晌,见云展依旧躬身跪着,朱撷德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起身扶起他,笑着说道:“云先生所说,本宫会考虑的!今日本宫乏了,你先下去罢!”
说罢,也不理云展,与王振走了出去。
凌落云寝宫,朱撷德一脸愤愤走了进来,回头冲王振说道:“竟敢让本宫如此下不来台!他倒是好大的胆子!”
“殿下,您消消气!读书人都自命清高了些,可到底是皇上替您选的门客……”王振忙躬身说道。
“本宫就是看在他是父皇选的人,才对他礼待有加,可他却好,如此不识抬举。”朱撷德怒气冲冲地坐在了圆凳上,喝着凌落云给他倒的茶,许是略有些烫了,气的他把它摔在了地上。
“殿下……”寝宫里的人,以凌落云为首,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王振看了眼凌落云,凑到了朱撷德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话说到一半,凌落云便感到朱撷德的目光便盯住了自己,更加不敢抬头了。
“落云,这个云展,与你在颜府时的那个跟班栾欢月两人,是什么关系?”朱撷德问道。
“落云不知,想是相熟罢!不过有一点,落云不敢隐瞒,如今栾欢月在郕王身旁伺候。”凌落云把身子伏的更低了些。
“你可知,顺德公主想替她夫君,把栾欢月纳为小妾?”朱撷德再问道。
“落云久居深宫,怎会知道这些?且落云旧时也并未与云先生有过多交往,又与顺德公主并不熟络,这样的事,又有谁会先知会落云一声?”凌落云声音带了几分惶恐和恳切。
“本宫并无责骂你的意思,你先起来罢!”朱撷德也知自己在撒邪火,见凌落云的惶恐模样,有些心疼,把她扶了起来。
安抚了凌落云几句,朱撷德也不愿再待下去,便离开了。凌落云将朱撷德送到宫门口,只瞧见了朱撷德的背影,倒是王振,特意慢了几步,也不瞧她,抬头望了望天,似乎在感慨道:“小的好不容易把殿下劝到娘娘这儿来,谁料出了这档子事儿,这个栾欢月,真是个祸害!”
凌落云望着王振得意洋洋的模样,心里恨的牙痒痒,手里紧紧捏着。身旁的丫鬟雪儿此刻倒显出了几分淡定,走到凌落云身旁说道:“娘娘,外头风大,咱们回罢!仔细吹伤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