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喜欢将暮未暮的人生，所有的故事都已定型，而结局尚未来临。”
1
绿皮火车上，徐嘉稍弯着背，踏着大步，挤过人头攒动的车厢，并用目光逡巡着，寻找自己的座位。最终，他在一个空位旁驻足，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车票对应的号码，随后入座。
他把黑色大衣脱下，随意地搭放在一旁的行李上。火车，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开动了，他不自觉地把头转向车窗外，只见原本流光溢彩、灯火通明的大都市风光，转眼间已被驶向身后。
他把头抵在车窗上，合上双眼，想要入睡。可是，他的耳膜处又正好充斥着四周邻座的各种声音：有小孩的哭闹声、有年轻人的打牌声与打游戏的声音、以及吃东西的咀嚼声、睡觉的呼噜声等等……像是五花八门的交响乐，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
他只好睁开双眼，只见车上一片黑暗。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火车是在进入隧道。他觉得，他每次坐车进隧道的感觉都有种难言的奇妙，像是穿梭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中。
在那电光火石间，他突然间想起他曾看过的一段话：
“你的命运可能生来如此，但纵然是最精确的机械，上帝也会忘了上发条。停下来审阅下自己的人生，拿起工具箱的四十二个小工具，给自己的命运上个补丁。我们不知道下一站驶向哪里，我只希望你和我一样，在黑暗中已经摸到了方向盘。请入隧道请开大灯。”
徐嘉，用手轻敲了桌面几下，只见春光乍泄，火车已驶过隧道，进入平坦大道上。
他余光中，瞄到邻座的老奶奶已安然入睡，老爷爷怕她着凉，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衣服。
更旁边些，坐着一对小情侣，正在打游戏。女生嗔笑着对男生说：“你就不能让着我一下？”男生，摸了一下鼻子，随后握拳，放在嘴边，轻笑了几声，答道：“不能”。
靠门的那边，一位妇女，抱着孩子，哄他入睡。开始的时候，孩子还大声啼哭，但听着妈妈的摇篮曲，很快就入睡了……
徐嘉转头，看着玻璃窗中自己的倒影，随后展颜一笑。
2
火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就此别过。
徐嘉下了站台后，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缓缓驰过的火车，心想：“火车应该是一种经历，演绎每一幅风景的起落，承载着每一个旅人的喜悦与悲伤。”
他拖动着箱子，走在路上，只见北城的街头巷尾早已被红色吞没，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模样，很是喜庆热闹。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广场上，瞬间爆发出人群的欢呼声。徐嘉有所触动，他抬头向上看，只见北城的上空，已有焰火接二连三地升起，而他的周围有很多情侣，在相拥接吻。
另一头，小男孩，把擦炮掷向地面，“嘭”一声，惊动了原本蹲在地面上画画的小女孩。定睛一看，只见地面上立刻出现一大摊碎屑。男孩恶作剧成功，哈哈大笑，更是惹恼了小女孩。于是两人你追我赶，像是一场拉锯战，两人大红色的身影，在夜里分外的显眼，吹散了冬日凛冽的寒风。
家家户户，在12点也齐齐响起鞭炮声，噼里啪啦声同时响起。
他的右手来回的摩挲着行李箱的扶手，焰火声、爆竹声、欢呼声齐齐充斥耳膜，在那当下，他很是思念苏柠。往年，自己的身旁，还有她的陪伴。他突然间，觉得很冷，他吸了吸鼻子，搓了搓手。
从前的每个跨年夜，他们两个都会来这个广场，听着人群的倒数卡点，俯身在彼此的耳畔低语：“新年快乐”。
他们在人群中不显眼，他们和人群中的小情侣也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对彼此来说，是特别的。在那当下，暂停的钟摆，欢呼的人群，流动的焰火，都失焦与失声了，只有夜色下那十指紧握的双手与陪伴在身旁的彼此……
3
他拿出手机，在微信对话框里，找出苏柠的对话框。他打下“新年快乐”四个大字，却迟迟没有发送。他的视线上移，见聊天记录里出现这样的对话：
“我们分手吧”
“好”
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双眼，徐嘉立即息屏。
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徐嘉低头深思，好像是在他创业初期的时候。那段时间，也正好是他事业的关键期，他忙着应酬，忙着竞标，无暇顾及她的情绪。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了苏柠，又加上异地恋，很多关心与在乎，无法及时给到，而隔着屏幕的言语也显得如此单薄无力，于是二人的感情就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冷战中消磨与出现裂痕。
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恋人已不在。
4
徐嘉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里一两点。
父母还没睡，接过他沉甸甸的行李。三人相看泪眼，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终是什么都没说。
父母迎他进来后，转身去厨房给他热上早已冷却的饺子。父亲为母亲打下手，给她穿上围裙。厨房里，橘黄色的灯光，映在二人的脸上，是如此的柔和，徐嘉在那当下，想到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样的词。他也曾设想过，他和苏柠有了共同的家之后，也该是如此，一起做饭，一起去超市，一起……
“好了，趁热吃。”母亲端上一盘饺子上来。
徐嘉当即压下所有的情绪，拿过筷子，低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饺子。
母亲满脸慈爱的看着他，并说道：“慢点儿…你和苏柠……”
“妈，我吃饱了，我先上去了。”徐嘉打断道。
徐嘉有些慌乱地上楼，他掩上房门，靠在门上，睫毛轻颤。
楼下，他的父母二人对视了良久，随后，徐母轻声叹了一口气……
5
徐嘉，在家中窝了几天。年初五的时候，天放晴了，于是他打算抱着橘猫，出去晒晒太阳。
他缓缓走下阶梯，只见梧桐树的枝桠落在墙上，一片树影婆娑。
突然间，橘猫从他身上窜下去，用爪子去挠一个人的裤脚。
徐嘉，定身，视线上移，见是苏柠，很是诧异。她穿着白色的毛衣，略施粉黛，正好有光影打在她侧脸上，很是明媚。
像是有石子投在平静的湖面上，搅起一池春水。
“好久不见”苏柠淡淡地开口道。
“好久不见。”徐嘉放在口袋上的手，紧了紧，回道。
“妈妈，等等我……”一个小男孩跑上前来，拉了拉苏柠的手。
“我先走了，再见。”徐嘉快速地抱起橘猫，也不管有没有弄疼它。
苏柠看着徐嘉慌乱的背影。眉头轻皱，侧身对身旁的小男孩说：“航航，又调皮了，你怎么乱叫人呀？”
“我刚看他一直盯着你看，我以为他想搭讪你，谁知道你们两个认识啊！哼，下次外婆再让你去相亲，我不配合你了。”航航交叉双手，放在胸前，撇嘴道。
“……”
苏柠被逗笑，随后摇了摇头，手放在航航的头上，安抚着炸毛的航航。
6
人头攒动的火车上，徐嘉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你好，我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吗？”徐嘉侧头，只见苏柠正和他旁座的一个男生说话。二人低头，凑的很近，后面几句话，声音很小，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那个男生挑眉看了一眼自己，随后起身收拾东西，同意和苏柠换位置。
“嗨！好巧啊！”苏柠招了招手。
“航航是我的侄子。”苏柠解释道。
“嗯，我知道。”徐嘉掩唇笑道。
“哦。”苏柠淡然道。
徐嘉补充道：“你没这么大的孩子，我也是后来冷静之后，才想到的。”
“你刚才和那个男生说了什么？他才答应和你换位置的？”
“你猜。”
“……”
火车进入了隧道。黑暗中，不知是谁先主动握了握对方的手。
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数十倍。即使是在凛冽的寒冬，无尽的黑夜中，思念的情愫，在彼此的心间，还是疯狂滋生，只差一个契机，就能破土而出。
在那几秒黑暗中，他们想了很多，万水千山。
刹那间，一道亮光出现，他们不自觉地眯了眯眼，随后二人同时握紧了彼此的手，像是要极力把对方镶嵌在彼此的生命里。
窗外是斑驳细碎的光影，而枝干树桠长得分外蓬勃。
作者：孑然
时间：2020.1.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