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中的巷口,我也曾倚门回首把青梅来嗅,谁料青涩稚子,红线两端,不过指尖三寸绕指柔。
在夏秋之交想起这首诗歌,忽而仿佛也看到了《氓》中“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情景。故事的开始不过是两个最平凡不过的孩童,男童折枝芽女童嗅青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恬淡舒适,女童笑起嘴角出现淡淡的梨涡,似有美人庄姜巧笑倩兮之感,朝阳迎着小小的身影投下淡淡余晖,旁是一簇灿若明星的栀子花.二人戏谑之言,约定日后谁成为谁的妻。谁曾想在某一天,披上嫁衣迢迢千里嫁与,换来的却是“二三其德”的背叛与痛心。
世人多把此诗当作弃妇哀咏回首思念,我想并不全然如此。若说有,诗经中有比它来得更要惨烈更要经典的例子。而《氓》有的,不过是那刻骨铭心的痛,透过千年从文字中与柔软心脏产生的共鸣。古往今来多少女子,有“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愁肠相思泪;“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的望穿秋水;忽见堤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寻寻觅觅的冷清;而《氓》之所以作为诗经中的民谣长久流传并不落下风,是因为它反映的是个多样的女主人公。对《氓》中的女子而言,她是无邪的女童,是青翠的少女,是如火的嫁娘,也是为世人所嘲笑的弃妇。曾经有人信誓旦旦说与子偕老,于是她不顾家人反对,漠视礼仪规范,一人一车渡过淇水成为他的妻。
原以为他依旧会摘花入我鬓角,画眉拥我入怀中,最后不过是一片痴情错付一夜苦等白头吟。
在现代人的审美来看,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古代女子的无奈。虽说诗经中的女子并不有着明清时那样严格的礼教规范,却也已经形成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的观念。作为一个弱女子,一旦成为被休,必会为世人所不齿,所以她诉说时的清醒以及最后决然的反抗才能如此为后人所称道,若换成现代,恐怕主动离婚的女子不会让人如此另眼相看。
《氓》的重点其实不是解读男子有多么薄情,也不是女子的大彻大悟,我看到的,是决绝后令人窒息的悲伤。我想她在看似平淡无奇的诉说中,还残存着对薄情郎的感情,不知所起,由此一往而情深,看似放下却未放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海,在时间海里,无论多少人来来去去有人始终在那里,以最顽固的姿态守在那里,在你内心荒芜百草不生的时候,安静默然地不言一语。如同大海亲吻鲸鱼,如同寒山湮没烟雨,如同春风不顾路遥追逐十里。
她的时间海里那个言笑晏晏的男童还在,那个嗤嗤与媒的氓还在,这才是她最痛苦的地方。此人非彼人,故人已远去,留给她的只剩下现实中的满目疮痍。既然如此,索性就不要了,既然你不是我的良人,我也不必再给予你我的情深。
你弃我如敝履,我待你亦不如初见。挺好。
垂髫远去,薄暮冥冥。旧时两小无猜青涩旧年华,再见时人已散,空留栀子花。(柏跃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