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左边是我的右边

(1)

      余夏未尽,初秋已至。又是一个九月,一个象征着新学年开始的一号,还带着夏日的热气的秋风吹起,告诉我,我终于可以摆脱可恶的永远都不及格的理化生,光明正大地追求我的政史地了。  

       我来得比较迟,教室里的桌子大都被写上了“已占”的字样,我走了一圈,终于在靠窗的两张桌子上,发现其中一张没有被占过的痕迹,另一张写着一个大大的“Y”。先不管“Y”的主人是谁,我轻轻写上“z”。   故事从这两个字母开始。  

      快上课了,我在座位整理新书。在铃声响起的那一瞬,一摞书伴着“啪”的一声重重地撒落在我旁边的桌子上,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披散着长头发的女生站在桌旁,扶着桌子,看着黑板上的钟,大口大口的喘气。当她的目光放下来和我的目光相撞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安静下来,坐下。我对她说:“嘿,不好意思,我只看到一个空座位就坐下了,你介意吗?”    她 笑笑说:“呵呵,当然不介意啦!千年修得同桌坐嘛!对了,我叫江悠,你叫什么?”   

     “我叫左辛。”  

      “左辛,左辛,好特别。”她皱着眉,侧头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似地说,“左,悠。左,右!你是左。我是右!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命中注定我爱你,真是有缘分啊,哈哈!”   

      她的几句话,完全把我逗笑了,短短的一节课时间,我们之间的陌生感就消失了,我们更像两位久别重逢的老友,聊得激动不已,叫人不敢相信此时是初见。                                                    

(2)   

      当江悠决定叫我“小辛”时,我感觉很不妙。     

       她喜欢在半路上看到我时,老远就大喊一声:“小辛!”然后站在我们之间的人会把目光投向她。每次她都会悄悄地问我:“你说为什么我一叫你时,路人甲乙丙丁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或者默默地给我让路?”为了解决这个不解之谜,江悠提出了N种假设:一.很多人叫小辛;二.被她的嗓门震住了;三.被她的声音迷倒了;四.“小辛”是把人叫住的咒语······

       后来,我和江悠去饭堂吃饭,走出座位时,一位大妈操着她的粗嗓子大声吼叫:“小心!小心!车来啦·····”那一刻,我们都明白了。   

       我确实觉得,江悠真不是一般人物,她的存在,深深地颠覆了我原来的生活。   

       她永远都停不下她的嘴巴,比老师还要喋喋不休,尽管会时不时遭到老师有意无意的提醒:“第四组的同学很想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哦?”这时,一二三组的同学会向右看齐,而那个罪魁祸首,就会假装专心致志地看书做笔记,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数学课上,我们把不及格的卷子摊在桌面,一脸茫然地看着滔滔不绝的数学老师,听着他说完每一个步骤后问一句:“是不是啊?”然后同学们都在回答:“是。”我们纯属是托着腮的看戏之徒。江悠说:“这道题根本就不想认识我,装得那么深奥。”她看着我,眨了一下眼睛,变戏法一样从桌肚里抽出一袋白方包,说:“既然我们填不满脑子,那就安慰一下肚子吧!”于是,我们便借着最后一桌的优势,在书山的掩护下,享受方包的美味。

       我们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彼此的依靠,每天都勾肩搭背去饭堂,一起抢勺子,奋力挤进以饭桶为中心的人海之中,只为争一勺饭。每次她都一脸斗志地挤进去,然后一脸倦容地挤出来,叨念着:“这群不要命的丐帮,太可怕了·····我差点都掉进饭桶里了。” 饭菜是一如既往地差,可是她每次都期待饭菜会长得好看一些,又十分失望地看着发黄的菜叶,烂掉的豆芽,带着许多毛的鸡,说一句:“好恶心,好恶心啊······”然后才默默吃饭。

      在宿舍里,江悠可以更放纵地大声嚷嚷,有事没事都会呼唤我:“阿左,阿左,阿左······”  在她的污染下,我也疯掉地喊:“阿悠,阿悠,阿悠······”然后会遭到舍友的一致白眼,但是我们依然我行我素,沉醉在我们的二人世界里。直到管理大妈的高大身影堵在门口,喝一句:“你俩不想睡了是不是?!”我们听得出其实她想说:“你俩不想活了是不是?!”才假装很罪过地安静下来。                                                       

(3)    

      就这样疯到了高三,我和她依然很无赖地在同一班,同一桌,同一个宿舍。

      高三这个名词 ,贴满鲜红色标语的教室,每天都跳动的倒计时,老师们的无数次强调,让我们一下子陷入紧张之中。我发现,每个人都把自己埋在深深地书海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似乎我们不是要跨越高中与大学之间的那一道门槛,而是面临一道生死的考验。我们全力赴战,只为能在漫漫硝烟之中前进多一点点。

       江悠坐在我的右手边,不再时不时靠在我肩上,不再把头探过来说冷笑话。她把她的梦想,她的计划,励志语和数学公式贴满整个桌面,安静得不再像以前的她。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允许我们再继续闹下去。慢慢地,我们习惯了在清早和放学后迅速走到走廊上一遍又一遍背着历史和政治;习惯了在吃饭路上拿着单词本背单词;习惯了在宿舍管理大妈检查完后,偷偷溜到楼梯,在台阶上找一个合适的位置,铺上一张纸,坐在那里做文综习题,一直到夜深时;习惯在早上的课时,一个人犯困,另一个人便会使劲往困者手上掐一把,直到唤醒。

        我在左边,她在右边,我们相助相靠,彼此关怀,患难共度。我们会在紧张的学习安排中,偷一点空闲,用彩色的便利贴写着一句又一句的励志歌词或感动的话给对方,以示鼓励。我们也会很矫情地每天都为对方泡上一杯浓茶,说是以浪漫的爱为名,让爱暖切心肺,芳香满溢。考试前后的一天,我们都会在宿舍楼下的加菜区撑桌脚,喝一碗汤,吃一条鱼。我们都喜欢出校门回来带上两个茶叶蛋,一起分享。在模拟考失败时,我们相拥互慰,一人一个耳塞,面对着宿舍那面雪白的墙壁,听着一首又一首励志的歌,默默流泪。我们承诺过,要一直一直一起走下去,无论远方有多远,无论弯路有多弯。

       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江悠精心地为我准备了一份很特别的成人礼,那是仅属于我和她的全部美好回忆,足足感动了我一整天。晚上回到宿舍,她为我的生日蛋糕点亮了十八支蜡烛。小小的火焰在她面前跳动着,盈盈的烛光顺着她温柔的眼波,倾注而下,照在我的心里。我在人生中第一个属于我的生日蛋糕前许下我的心愿:愿我们一直相伴,愿我们的大学梦共同圆满。

       我在左边,她在右边,我和她一起走过雨季,一起牵手成年。很多人都会笑称我和她是连体婴儿,从成为同桌的第一天开始,就从不分离。有时候我们不走在一块,别人在和我打完招呼后,都会条件反射似地问:“江悠呢?”也许在别人看来,左辛江悠是一个个体。我们也曾因为过一件小事,甚至是一句话而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开冷战。我记得,在我第一次惹她不开心的那一晚,我做噩梦了,梦见她把桌子从我的右边拉走了。第二天看她精神不好 ,才知道,她失眠了。在高三里,坏情绪一触即发的非常时期,我们看着好几桌平时相处得很好的都闹分离了。也是那时候,我才懂得,我们相守的那一份同桌情在我们的宽容的照料下显得多么珍贵,难得。

        其实,每个人都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有的人匆匆而过,而有的人在那里长驻下来。我觉得,是一份友谊,让我们在彼此的生命中停驻,关怀与理解让这份情谊得以延续,让我们不离不弃。

(4)    

         

      在走向考场的第一个早上,她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和我一起迎着明媚的阳光走在校道上。分手时,我们都说一句“加油”。我记得她那时候的微笑,很自信很温暖,一道美丽的弧度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那两天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恐怖,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轻松无比地走了出来。明明是我们从三百多天倒数回来的日子,却感觉好像坐垂直过山车一样,一下子就到了尽头,不敢相信这一站就是终点,我们再也没有高三了。

        回到教室时,大家都抛开一切关于试卷的问题,大声说笑着。江悠却在一边默默地收拾书,然后搬起纸箱子,匆匆留了一句“我要回宿舍啦,拜拜!”就走开了。待我回到宿舍时,江悠的床上已经空空如也。舍友告诉我,她已经走了。

         毕业聚会上,大家都换下校服,穿出了自己的style,在绚烂的灯光下,唱着一首又一首离别的歌。欢笑与泪水混在一起,整间房都弥漫着依依不舍的气息。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疯狂的他们,心里感觉空落落的。虽然会有一大群好朋友过来聊得天花开地花落,可是,我的右边不是她。陆陆续续来参与聊天的人看见我都会问:“江悠呢?”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回答同一个答案:“她回家了。”  

         我真希望可以在聚会的中途,江悠可以带着平时的傻样突然破门而入,哈哈大笑着,坐在我的右边,为我唱一首歌。我喜欢听她唱歌,虽然有时候唱了上句忘记下句,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但是会让听者瞬间忘记一切烦恼,和她一起笑。在高三时某一节晚自习上,她写下梁咏琪的《Today》并且告诉我,她会在聚会上唱给我。“这首歌就像我们。”她说。可是,一个人已经把承诺带走了。独留下另一个惆怅的人。

  (5)   

          漫长的暑假已经接近尾声了,曾经和江悠作下的旅游计划还停留在纸上。说过要一起去看很蓝很蓝的海,爬很高很高的山,坐在火车上看很美很美的风景。只是,整整三个月,我联系不到她,失去了有关她的一切消息。电话的提示音会一直告诉我,另一边处于关机状态;QQ头像会一直告诉我,她没有在线;发过去的e-mail会一直告诉我,她没有回复;就是没有人告诉我,她在哪里。所以,左没有右,失去了平衡力去走这条遥远的路线。

        收拾旧时光,翻开江悠送给我的相册,每一张照片都有我们最青春最灿烂的笑脸,我们一起疯一起傻的样子很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我想起了她笑嘻嘻地说:“我们加菜吧!” 

       我想起了她凶狠狠地说:“死数学,去死吧!” 

       我想起了她骄傲地说:“我就是最好的!”

       我想起了她伤心地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想起了她真诚地说:“我只想和你分享。” 

       ······

       相册里夹满了她写给我的小纸条,每一条的心情都不一样。其中有一条写着:“你是左辛,我是江悠。你是左,我是右。现在,你是我最好的同桌;以后,你会是我的伴娘,是我孩子的干妈;老了,我要让我的孙子认识你,还要让我的曾孙认识你;死了,我们的骨灰要撒在同一片海。那时候,我们的灵魂依然相伴,云游四方。” 

       我是左辛,你是江悠,你的左边是我的右边。感谢你走进我的生命,填补一处空缺的忧伤,让我的高中生活有两年最美丽,最难忘的时光。你的微笑,你的声音,你对我的好,都会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

        我始终相信,一份真诚的友谊会绵绵无绝期,即使分开,也会有一份美好的回忆让我们记住彼此。虽然,我向左走,你向右走,我们在同一个起点上相背而行,在时光中越走越远。但是,我可不可以相信,既然我们走在同一条纬线上,那么我们越走越远之后,会不会转化为越走越近,最终会在一个点相遇,那时候,彼此老友角色依旧?

      离开,这一刻感觉不会忘记/朋友,抱拥告别明天各自远飞/难得,并无伤感依依不舍顾虑/重述昨天,乐趣一堆/曾经,每一天相约找美丽去/陶醉,美的故事互相勉励去追/曾经,望着天空一起哭泣至睡/临别说起,亦笑相对/别了依然相信/以后有缘再聚/未曾重遇以前/要珍惜爱自己/在最好时刻分离不要流眼泪/就承诺在某年某一天某地点/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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