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作1
却说城尉从馆驿抓了任十八之后,百般拷打,任十八抗刑不过,招供酒醉发疯行刺刺史。城尉自觉供词无力,不免又从当晚的酒肆和驿中拿了几个来拷问,都说看见了任十八所招的一老一少,一个老瞎子和憨少年。派机灵胥吏寻访,哪有二人踪迹。驿馆虽非戒备森严,闲常人等不敢进入,而此二人竟如入无人之境,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无形,甚是怪异,城尉疑心是穷汉酒后胡说,自以为真。若是任十八所为,他保护不利,如何能脱得的了干系,万一罪犯反咬由他指使,百口难辨。两任刺史皆莫名横死,他城尉恰是肩负巡城缉盗之责,不能破案别是失职。
因而,城尉寝室难安,刺史遭刺乃大案,他不能不即刻奏明朝廷。这日,他在治所冲手下士卒一通发作,一胥吏快步走来禀告无极观天师教的动静。
城尉不耐烦:他管了乞丐难民吃喝,倒省去我许多烦恼
胥吏:天师教煽动百姓,蛊惑人心。
城尉怒道:想来几个道士有甚油水,你等就不必大费工夫了。
胥吏扫兴而去。天黑时,城尉独自喝闷酒,突然想起胥吏白天说得话来:
煽动百姓,蛊惑人心。城尉猛地一拍大腿:天师教意图谋反,煽惑信徒任十八行刺刺史。城尉把酒一饮而尽。当即得计:拿住这些道士,锻炼成狱。他转念一想,何不把孙秀藏宝一并加上,孙刺史正是查的藏宝下落之时被人天师教暗算。城尉久在官场,知道非危耸听不足以惊动京城达官显贵。如此一来他非但化险为夷,加官进爵指日可待。于是他立刻差人唤来胥吏,派人去拿住为首道士。几个老练胥吏带着一队士兵去了。
大计已定,城尉才想起琵琶女来。他将其网罗不过想趁机逼其就范。当夜城尉便带到州衙后堂。城尉冲她冷笑:如今刺史因你而死,我看你如何遮掩。倘若投入监牢,狱吏可不会有我这般耐心。别说掩面黑纱,便是身上衣服也叫你剥光。琵琶女道:城尉假公济私,满城皆知,若要想强,宁死不从,中贵尚不能叫我屈服,况一城尉。你若想强,落得刺史一般下场也未可知。
城尉:我且不逼你,自有你讨饶之时,你不摘下面纱,我看你如何吃喝。
城尉猎艳喜欢是逼其就范,主动宽衣解带,比之用强更有一番快意。因此便叫婢女仔细看管。
城尉不好公然进州衙寻欢作乐,孙刺史众多姬妾婢女尚在,城尉常趁夜潜入。她们新失依仗,纵然不肯,惧于城尉淫威,只得屈从。当下城尉带乐心腹随从数人进了州衙,虽是满城皆知,掩人耳目还是必要的。州衙后堂原本停着孙刺史的灵柩,等他老家来人扶柩而归。新刺史来时,把官椁挪到傍边吏役们的寓所去了,新刺史死,就在馆驿装殓,吏役们便把老刺史的棺材挪过去,让两鬼做伴。
奴婢们慌乱准备了酒食,城尉和随从们脱的只剩贴身内衣饮乐,一个歌妓当庭歌舞,两个美貌姬妾一左一右挨他坐下,城尉左拥右抱,好不快活。随从坐在两侧,摇头晃脑,打者拍子和着小曲。
娘子回头看哥儿,
夜里想你不得眠,
明日你去拜洞房
不肯把香腮留下来
…
城尉喝得熏熏的,冲站着一边服侍的奴婢喝道:给我带琵琶女前来,老爷今夜要将他消遣。身边两个吃醋不乐。
一女:大爷要找蒙面女,将我们两个冷落
城尉笑:你们且教她如何服侍大爷。
另一女:羞也不羞
城尉楼住左边的亲了一个,揽过右边的头来,也亲一个,放声大笑:大爷喜新不怨旧,稍后便服下药去,不消说三个,便是五个,管叫你们交架不住。
不移时,两个婢女带着琵琶女过来,仍是遮面,怀里抱着琵琶。
城尉扬起脸来问她:今夜如何?
琵琶女冷哼一声,手指在琵琶上轻捻几下,发出一阵激越之音。城尉扭头问其余人:你等知道这是何意
众人皆哄笑。一个随从笑道:她心里愿意嘴上却不肯答应。
城尉问婢女:你们可曾见她模样
婢女摇头:奴婢进房送茶饭,她弹奏琵琶,我便昏睡过去。
城尉冷笑:今夜大爷却等不得了,你若不应允,我便叫众人将你剥光,当众将你奸淫。
琵琶女点头:你若执意如此,我只得屈从,且听我一曲。当下从容在一旁的榻上坐定,拨动琴弦,高亢激烈,令人毛骨悚然,声音传出甚远。城尉顿时酒醒,猛一掷杯:贱女,竟敢消遣大爷。
琵琶戛然而止,琵琶女站起来,淡淡说道:大爷既将我消遣,且容沐浴更衣,摘去面纱,唯大爷所欲。说吧转身从容离开。
城尉颓然坐下:叫她这一搅闹,大爷兴致大消,便是服两剂药也不管事,夜来定要溃败。
众人皆提着胆,惧怕他借酒使性,轻则鞭挞,重则拔剑乱砍。见他并不甚怒,皆安慰他:她那里抵得住大爷的雄威。教她知道大爷的厉害云云
城尉渐渐转喜,举杯复饮,只待琵琶女出来。忽听院内一阵喧哗。有人尖叫:大爷不好了,强盗来了,啊…
城尉一愣,慌忙站起来欲往外张望,
只听一阵蹭蹭蹭急促的靴声,哗啦一声,屏风被推到,一个道士打扮的人率领十几个武士闯进来。
城尉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州衙,该当何罪。
道士冷笑一声:城尉大爷不是差人拿本师么,我却送上门来也。
城尉颤声:李仙芝,你…
道士身边有一武士早闪电跳过去,手中刀鞘照城尉嘴巴只一抽,满嘴鲜血,张口吐出四个门牙,嘴唇豁裂。
李仙芝把城尉一指:我奉天师之命,拿你这个残害百姓的墨吏。今日且留你狗命,明日教你吃全城百姓一人一刀。
城尉含含糊糊地哀求:天师饶命,好汉饶命…
一个武士将其双手发剪,用麻绳捆了。随从们欲逃跑,另一个武士抽出刀来,一刀一个杀死。女人们早惊倒一旁,想逃却脚下生根,一步也迈不动。
李仙芝冲身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笑道:尚军事,众弟子跟着我吃斋打坐清苦了许多时日,就叫他们打打牙祭,传令动手吧!
话音刚落,身边响起一阵欢呼,三四个武士早跳到女人跟前,拖到一傍奸淫去了。
乱作2
夜幕四合,癞头、细眼和一干教众在城内一家富户院内待命,这富户也是地师弟子。两队人马按行列席地而坐,乌压压一片,声息皆无。队正挎着刀来回巡视,闪着凶狠的目光。癞头、细眼此时心里又怕又悔,似乎刀会随时抽出砍过来。从天师的弟子到天师的士卒,天师的训示到队伍的军纪,不是数日就转变而成。
入教头几天,癞头、细眼等一干教徒被安顿在无极观内,每日两顿,稀粥馒头,日常跟着道士们打坐念经,诵读教规教训,或帮忙做一些杂活。他们暗自窃喜,以为比他们的父兄寻觅到一条更轻快的出路。倘若运气好,将来熬到什么山师地位,被教众供奉,众星捧月,不比一般官吏强。教众增至数百,道士专拣年力壮的,左手小臂上皆烙一个天字。烙时,一人于从烧得极旺的碳炉内把一个烧得通红得络铁拿起,一人死攥住受烙者的手臂,络铁按上去,一股烧焦烟味冒出来,一阵杀猪般得惨叫,烙成,受烙者抱着手臂,涕泪横流。道士略施点金创药,不使化脓感染。癞头将受烙时,暗自决心忍痛一声不吭。受烙之时,痛疼钻心,癞头紧攥双拳,额头豆大汗珠滚落,愣是咬牙没叫出来。因此,观者颇服,连道士也点头说他有种。事后细眼埋怨他如何不与他商量,叫他一人抢了风头。
癞头说:我知道你忍不得。
教徒渐多之后,无极观安顿不下,道士便分批把他们带到城西十里一处废弃军营,六年前官军讨伐孙秀时所建。荒山野岭所在,当地百姓说此间杀气甚浓,夜来时常有尖利的喊杀之声,因此附近的几户人家皆举家搬迁,此后,罕有人至。营房倾颓,校场杂草横生,狐兔纵横,甚是荒凉。
营房早有人等待那里,十来个军汉模样的人站着队伍的前面,面无表情,目光凶狠,挎着腰刀。癞头和细眼在无极观从未见过他们。
癞头、细眼来时,校场已经黑压压站了几百人,行列不甚齐整,教徒哄闹、打闹嬉笑着,发出轰轰的声音。癞头和细眼列在队伍的前列。军汉们目光扫视过来,如刀锋锐利,直教他们胆战心惊,挺挺地站着,不敢左右交接。
半晌,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从容来当中土坡前,撩衣襟走上去,面向队伍。此人生得三角眼,鹰钩鼻,浓黑的髭须,面相威严。他用目光慢慢巡视队伍,下面声息渐平。‘
书生朗声道:你等既入我教,已习得教归教训,自与你等为做百姓无赖之时不同。规矩既定,奖惩有依,凡违者必处置,有功者必赏之。你等等既为天师弟子,也是天师士卒,不然何以涤荡人间妖魔,扶持人间正道。从今日开始,你等需熟队列阵型,熟金鼓,知进退,演习弓马刀枪。平时无事,教中诸师,则为你师,你等当守教规,战时则为你将,你等当守军纪。他日我教席卷九州,荡平宇内,论功行赏,你等皆是有功之臣,在教可做诸师,统领一方教众,在俗可为官为将,享尽荣华富贵。今日,你等便是我教的第一个营,取名山字营。孙劲府山师便为你等将领,统领尔等攻伐征战,你等当遵从其号令。说吧他下了台来,两个道士护着他匆匆离去。月余,癞头、细眼才知此人是教中军师,姓尚名让,据传曾是个不第秀才。
军汉中有个大汉往前一步,此人身高过丈,豹眼刚髯,虎背熊腰,脸上一道疤痕,更显凶恶。他冷冷地扫视了一线队伍:行军不是儿戏,不从我号令者,军法从事。他从身后一人大喝一声:军史,给我当众宣读军法
军吏叉手施礼,上前两步高声道
军法十七禁令五十四斩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
癞子听得头皮发麻,心腾腾乱跳,全身汗透,烈日之下,竟觉得项脖阵阵发凉。
乱作3
军法已布,这些白徒皆敛声屏息。于是军校将队伍编制,十人为伙,设伙长一人,五十人为队,设对正一人,百人为旅,设旅帅一人,两旅为团,设校尉一人,四团为营,设将官一人。分布已毕,各队自行操练,癞头、细眼所在乙队,对正王精棠,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横阔身材,目光凶恶,尚未等他们喘息完,便开始操练:你们这些猪狗,听我号令,给大爷站立五列,左右前后齐整。士卒闻风而动,队里有个稍笨唤作韩六的,晕头转向,不辨前后。王精棠上去一脚蹬在心口,踢出一丈开外。韩六咕噜爬起,捂着胸口,眼泪汪汪地望着队正。对正脸上没有一丝怜悯,喝道:蠢奴才,给大爷归队。韩六赶忙归队。王精棠背着手站着队列的前面,目光从每一个人目光看过去,狠狠说道:如今你们这些猪狗落到大爷手里,任凭大爷摆布,若谁给大爷丢人显眼,大爷一定叫你们生不如死。听得各个面色土色。
王精棠见众人惧怕,颇为满意,于是号令:左三步。队伍齐齐向左迈出三步,有几个步子迈小,落后一小步,一看之后慌忙跨上。对正冷冷地看着他们只不说话,几个汗如雨下,身体抖动。
王精棠又喝道:右三….
一个时辰下来,士卒们汗透衣襟,脸上身上的汗珠滴滴答答往下落。校场其他队都解散歇息了,士卒们蜂拥井水边喝水。王精棠却不叫解散,他自己站着树荫下随意下令,癞头觉得身体快着火,腿脚不听使唤了,勉强如木偶摆弄着,偷眼看身边的细眼,面如猪肝,似乎随时要倒下。正捱得难受,只听得咕咚一声,有人倒下,癞头也不敢看。
王精棠喝道:止步。从树荫里走到队伍前面,癞头偷眼看时:韩六一头栽倒,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精棠并不管他:你们这些酒囊饭带,大爷新入行伍之时,烈日下操练二个时辰也没事,才一个时辰,你们如通死狗一般。给老爷丢脸。解散!
众人如逢大赦,跑到阴凉处颓然倒下,片刻,脸上身上一层细盐。跟韩六相好的两个把扶起架到阴凉处。
韩六缓过来,抽噎着:俺不想在这里,俺要俺爹俺娘
歇息片刻了,队正又喝令他们接着操练,天至黄昏,夕阳西下,山风阵阵,有几丝凉意,士卒们已经精疲力竭。
王精棠喝令收操,士卒们勉力苦撑,对正阴阳怪地盯着他们看:俺知道你心里如何想,后悔入教,感觉受骗,想趁着夜深之时逃跑,告诉你们,既入教,生便是天师教人,死便是天师教鬼。军法,逃离队伍者斩。就算你逃得出去,等到大事发作,官府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犯上作乱,诛灭九族。若想好活命,只有乖乖听大爷号令。今夜别叫大爷在营房外捉到你。解散!
听得士卒们张口结舌,原来他们早就筹划好了,谋反朝廷,诛灭九族的罪过,可是逃脱无门,只得乖乖就范。
火头军造得了饭,食分三等,一般的士卒只有两个粗馒头就冷水。对正旅帅足量饭菜,将校则是酒肉。
夜幕沉沉,皓月当空,山林草木似乎披上一层白霜,虫叫蛙鸣。营房地面上略铺了层草,士卒们挨着躺下去,月光从窗外漫进来,除了低低的抽泣声,整个寂寥无声。癞头觉得浑身酸痛,骨头快散架了,扭脸看着细眼盯着他看,想说又不敢说,模模糊糊,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一咚咚咚的擂鼓之声,一通未停,营房顿时喧哗起来,癞头腾地爬起来,天色已亮,士卒们慌忙往校场跑去。细眼还在在地上挺着,癞头一把拉起。出操了,出操了,细眼揉着眼睛跟着癞头跑到外面。
红日初升,染得山顶如血色。
三通鼓响过,队伍已经在列阵齐整。各个被日光染的通红,士卒们领教过军纪的厉害,都不敢交头接耳。树枝上几只麻雀好奇地望着队伍。
过了半晌,将军由八个亲兵护卫着,来到队伍当中,亲兵们分列左右。将军目光阴沉地扫了一眼队伍。冷冷说道:昨日军法说得明白,擅自离队者,临阵逃脱者,斩!昨夜有人出逃,意图告官。给我推上来。
营房后面,十几个跨刀军汉押着七八个士卒上前,士卒双手被反剪刀后面,嘴里扫着布团,咕噜噜说不出话来,垂丧着脑袋,走到前面,军汉喝道:跪下。扑通通跪了一列。癞头仔细一眼,中间一个不是韩六是谁。
将军喝道:军法从事,给我斩了
军汉们抽出刀来,一腔腔鲜血喷溅而出,在血红日光之下更显得出触目惊心。
枝头麻雀吃惊,扑棱棱飞起,枝叶微微摇曳,瞬时复归于静。
乱作4
曹城入夜之后繁华如昔,东西两市临街的酒楼食肆都挑出灯笼,月光和灯光把街巷照得明亮。棋盘街水车马龙,人来人往。不时有醉汉、闲汉嗷嗷地吼两嗓子。离开两市,街巷渐失去这份热闹,人家都关门闭户,或有一两处灯光从窗户散出,墙根某处或有三五人靠着竹塌闲谈。依稀有歌声或琵琶声从深宅大院里飘来。月光如水,照得整个城市如水墨画卷一般。街巷深处,偶尔有孩子啼哭声和女人温柔低声哄慰之声。忽而几声凶狠的够吠,接着一条两条也跟着狂吠起来,紧接着狗吠之声此起彼伏,这一片狗们都加入进来。
乙队仍闷在离两市不远的富户院内,万籁静寂,唯有树枝上的知了还不肯歇息,不过癞头、细眼这些士卒们却似乎听不见,他们全副精神、竖起耳朵等待号令。至于烧人放火去干什么他们一无所知,大人物早在城外的校场就部署已定。曹城是小城,纵横不过数里,不似京城街坊森立,达官权贵、富人府邸大都在离禁城很近的坊,府邸、车马无不表明身份、权势,曹城的官吏、富人城中各处占地造宅,居住倒是分散。
孙秀之后,曹城原本有一团驻军。防守城池,巡城静街。不久从京城新来监军太监杨复敬,仗着中尉撑腰,性强横。康延部因为掠了大量财货,一直被守军敲诈,便厚赂了太监,教把守军撤走了。
太监对薛崇说:守将贪婪,滋扰康延部众,冲突起来,惹恼了他们,一味烧杀起来,谁担得起呢。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乐业,曹城又非战略之地,城尉一干人等足以维持安定。
薛崇惧他势力,只得由他做主,数十个年老士兵不愿去他处,便叫城尉管辖,城尉叫他们看守城门,士兵们都是油滑之辈,如何肯吃这苦头,便按时辰开关城门,其他时间他们却溜到勾栏酒肆去放纵,因此城防如同虚设。
因而,天师教首领们明目张胆,并不把城尉放在眼里。首领们早把城内官吏、富人情报打探明白,因怕肥瘦不均,军汉们起争执,军师尚让教各对正抽签决定。王精棠抽得离此不远的一个老吏,世代在曹城为吏,搜刮多年,家资甚巨。府邸豪阔,十三级台阶,大门两边蹲着两头巨大石狮子,五进大院。占据半条街。人称周半城。王精棠白天带来两个火长去勘察地势,回来面带喜色,吩咐主人晚上多准备饭菜,叫手下士卒们吃饱。这顿饭吃得许多士卒撑的两眼发直,松裤腰带。癞头、细眼两人先前各处游荡乞食,颇有经历,倘若吃得太忙,万一逃跑十分有碍,于是强忍着不多吃。王精棠见他们吃相,便骂:饭桶!然他心情颇佳,并没有对谁发作。
外面更夫敲过亥时更点,王精棠颇有些不耐烦了,在士卒们中走来走去,看谁不顺眼便踢上一脚。正在心焦之时,孙将军传令兵跑来,冲他喊道:将军有令,依部署而行。
王精棠叉手:得令。走到队伍的前面,蹭地抽出刀来: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在校场也摸过刀枪,也放过弓箭,今夜便来试试,看看胯下长没长卵子。若是没胆,趁早自己拿刀割了入宫当阉狗去。都起来,跟大爷来。训话毕,待士卒列好队,转身率领众出门。
此时街巷空寂,一般人家已经在睡梦之中。月色转昏,屋檐、树木在地下投下模糊的短影。士卒们但听见自己腾腾不甚齐整的脚步。癞头、细眼走在队伍的前面,紧紧地跟着对正和几个火长,两手已经捏了一把汗了,横穿过两条街往西一拐,一座宏阔的大门黑魆魆地伫立在眼前。王精棠放慢脚步对左右道:都给俺振作精神…一挥手,率众只扑大门。
墙角黑影一条狗突然朝人群猛吠,众人都吃了一惊。王精棠怒道:射死它。七八个会射箭的照着狗弯弓便射,乱箭横飞,却没射中,狗知道来的惹不起,夹起尾巴,呜呜地鸣,沿着墙角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于是来到门前,对正吩咐两个火长,搭梯子翻墙过去,从里打开大门。有人抬来专门翻墙的软梯,一头带钩,勾住院头人便可以翻进去。两个火长利索的翻上墙头,口袋里掏出石子王院内丢去,见并无动静便放心跳下去。
王精棠领人上了台阶,忽见院内一片亮光,一阵凶狠的狗吠,不知有多少狗,紧接着弓弦响起,院内响起两声惨叫。
王靖棠大惊,院内有埋伏。士卒登时四散,躲到阴影里,若大门一开有人杀出,便准备四散逃命。王靖棠挥刀大怒:临阵脱逃杀无赦。待欲亲自翻过去,不知里面埋伏多少人马。待欲去孙将军处求援,却又怕被人耻笑。因此,十分犹豫,麾下士卒随在校场摸过刀枪,放过几箭,与一般白徒无二,堪用的没几个。
这时癞头近前来:对正,你看院内灯火熄灭了,可见他们人少惧怕,若教大伙都从七八处一齐翻墙进去,他们便不知改攻哪里了。进了院子俺们以多攻少,哪能不胜。
王精棠一听可不是,便仔细看了癞头一眼,这相貌平平的瘦猴儿颇不寻常,临乱不慌,竟有这般见识。当即便对你身边另外三个火长说,带你们的人照他的话去做,告诉弟兄们,拿下周半城,重重有赏。
于是乱纷纷分作五队一起爬上墙头,王精棠亲自率领一队从正中翻墙,癞子率领一处,三个火长各率领本伙。墙高丈余,没有软梯的队,踩着一人的肩头双手便可够墙头爬上去。
院内狗们听见动静,吠的更凶。护院们有些犹豫,待把灯火点亮点。墙头影影绰绰都是人影,显然敌人人马众多,不知该攻击那一面。却不知敌人多乌合之众,只要射中一两个,其余自然溃逃。王精棠想此时不杀进去,更待何时,大喊一声:兄弟们,给我杀!腾地便跳下去,众人纷纷跳下来。护院见势,弯弓四面乱射。沿墙筑有花坛,众士卒见状,纷纷伏在花坛下面。连头也不敢抬。
里面看出端倪来了,为首一个叫道:兄弟们,别怕,没硬手,拉满弓别放,哪个露头射哪个。
护院喊:贼人,胆敢露头,大爷射你一个透明窟窿。
僵持了一会,有个护院冲后面喊:管家,叫人从后面翻墙出去喊人来帮忙。扎
王精棠焦躁性起,咬牙切齿,站起来挥刀往里就冲。护院们朝他放箭,都教他用刀打掉,十几步的距离瞬时便冲到。
为首护院大叫:别慌,就一个硬碴,合力杀死他,其余贼人自然散了。当即七人把王精棠团团围住,混战在一起。
士卒们都抬头看,却没人有胆色冲上去。
癞头把牙一咬,心想:此时不出头更待何时。把刀一挥:跟我冲,杀杀杀。
对正若输了,你们一个都活不成。士卒们如无头羊之羊群,见有人出头,便蜂拥跟上去。此时,王精棠砍翻两人,自己也受了两处伤,以寡敌众,渐渐不支,突见癞头率领援兵杀到,不觉一振,刀舞得更迅猛,咯一刀削断一敌手臂。癞头冲到挺刀朝敌便刺,众士卒围着敌人乱砍乱杀,局面立刻扭转,王精棠大喝一声,刷刷又砍翻两个
被癞头缠住的那个吃惊分神,吃一刀扎进胸膛。其余三个被乱刃砍翻。癞头抽出刀来,望着滴答滴血的刀刃兀自发楞。抬头一看,王精棠提着血淋淋的刀朝他走来,脸上身上都是血,面目狰狞,不由吃了一惊:对正
王精棠问:你叫什么
癞头:俺叫癞头,没大名
王精棠点头,朝众士卒大喝道:日后癞头就是你们的队副,同样可以号令你们。说着把刀一挥:给俺冲
周家得管家奴仆在二门觑看,见护院被杀败,慌得关门便里躲。那里挡得住,两个翻墙打开了二门,长驱到内宅。周半城并家眷、奴仆、家眷几十口最后躲到内堂,王精棠一脚登开大门,挥刀便欲大开杀戒开。
癞头上前谏道:对正,将军没叫如何处置,不如看管起来,听候上头发落。
王精棠沉吟道:就依你,依我之性,杀个痛快,男人一个不剩。朝俘虏扫视过去,都吓得浑身战栗。周半城乍着胆子上前一步,朝王精棠抱拳拱手:大爷..
要钱…好商量。
王精棠一拳把他打翻:大爷全都要,钱粮、女人、大宅,全都归大爷…
七八女人躲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中间两个颇有姿色。王金堂上去一手一个拖出来,女人哀求:大爷,别杀我,别杀我…
王精棠哈哈大笑:大爷自不会杀你, 你且陪大爷乐一乐…女人衣裙扯乱,露出雪白胸脯和大腿。绵阳一般被牵出来,癞子和其余人见了眼睛发直,身体发热,下面不觉就涨起来。
王精棠把一女人往癞子怀里一塞:赏你。朝众人喝道:等我们两个消遣够了才轮得着你们。给我看好他们。
说着牵着女人出门往一侧得厢房走去。癞头楞了半晌,见众人脸上皆是艳羡的目光,不觉一振,口水一咽,牵了女人走另一侧厢房。
进屋之后,房内昏暗。房门未关,他手忙脚乱扯女人衣服,浑身紧张地抖动。 女人稍稍平静下来,说:大爷以前没有行过周公之礼。
癞子不懂:俺没见过这人
女人吃吃一笑:就是跟女人同过房
癞子觉得脸上一热,有点气沮:尚没,只是伏在人家窗外偷听过。
女人扑哧有一笑:大爷要不要丈灯
癞子:自然好,不然何以摸到门路。
女人对方内环境甚熟,把灯掌上,一件件宽衣,于床上玉体横陈,癞头目不转瞬,心跳成一个,除去衣服,扑上去,硬硬地乱顶,半晌无成。
女人格格一笑,用手导入,当下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事毕女人哀求:妾身是大爷受用过的,不要叫手下轮流奸污。
癞头点头:这个自然。下床穿衣出来。细眼和三个火长早等在门口
细眼:哥,也叫俺们尝尝滋味
癞头:你们找其他女人去,大爷受用过的不予别人。
火长们见癞头神情凛然,怏怏退到一傍。
细眼:哥,连俺不给。
癞头:细眼,这是俺拿命换来的。钱财衣食可以,女人不能。
细眼呆了半晌:哥,你变成了另一个人。讪讪而退。
癞头站着台阶上,仰望着天空,突然觉得凌驾于人权势太令人痴迷了,再也不要回到被人看作猪狗日子,再也不要回到低眉顺眼乞食的日子。便是死也要痛痛快快地死去。
瞬时,癞头觉得入教正是自己脱胎换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