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师挂断电话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林辰最后一点侥幸。愤怒迅速褪去,留下的是更深的、沉入胃底的寒意。他知道。他们都知道。这座宅子,这份工作,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而他正一步步走向深处。
第四天和第五天,在一种近乎麻木的戒备中熬过。白天的“清理”工作已经名存实亡。林辰的大部分精力都用于抵抗那无孔不入的窥视感,以及记录愈发频繁和诡异的异常现象。
物品的移动不再局限于夜间。有时他只是转过身拿一件工具,再回头时,身后桌上的拆信刀就已经从右边移到了左边。书架上的书会在他眼皮底下自行调整彼此的空隙,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停整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图书馆。
更糟糕的是他的精神状态。高度紧张和缺乏有效睡眠开始侵蚀他的理智。走廊的阴影蠕动得更加频繁,眼角瞥见的黑影几乎成了常态,有时甚至带着模糊的人形。那持续的低语声也不再仅限于深夜,白天工作时也会偶尔响起,缥缈而恶毒,像有无数看不见的人贴在他耳边急促地喘息、诉说着亵渎的秘辛。
他开始出现记忆断片。
第一次发现是在第四天下午。他正试图将一箱标记为“销毁”的小型金属物件封箱,下一瞬间,他却发现自己站在房间另一头的窗前,手里拿着一个完全不属于那里的、褪色的泰迪熊玩偶,茫然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
中间至少有五到十分钟的时间,从他的记忆里完全消失了。
没有印象自己是如何走到窗边的,为何拿起那个玩偶。就像录像带被干净利落地剪掉了一段。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衣。他猛地扔掉那只玩偶,仿佛它烫手一样。玩偶落在地毯上,黑色的玻璃眼珠无辜地望着天花板。
第二次发生在第五天清晨。他在卧室醒来,发现自己穿戴整齐,甚至穿着鞋,直接和衣躺在床上。而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前夜坐在桌边检查监控录像的时刻。
中间缺失了至少数小时。
恐慌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他的心脏。这不是疲劳,不是简单的精神不济。有什么东西…正在直接干扰他的意识,窃取他的时间。
他疯狂地调取卧室门口的监控,查看那段丢失的时间。
录像显示,昨夜在他最后清醒地坐在桌前后不久,卧室门打开了。“他”走了出来。步伐缓慢,但目标明确,径直走向走廊深处,消失在监控范围外。大约四十分钟后,“他”再次出现,步伐依旧缓慢僵硬,返回卧室,关上了门。
画面里的“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一个高级的自动化人偶。
林辰看着屏幕里的自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冰冷彻骨。那不是他。至少不是他意识主导下的自己。
除了记忆空白,他的时间感也出现了严重错乱。有时他觉得只过去了短短几分钟,记录板上的时间却显示已过了一小时。有时他以为已经工作了整个上午,抬头看钟,却发现才过了不到二十分钟。这种扭曲感加剧了他的晕眩和隔离感,仿佛他被抛出了正常的时间流,独自漂流在一个噩梦般的维度。
监控录像成了他唯一能稍微抓住的“真实”,但即便是这些影像,也开始变得不可靠。
除了之前捕捉到的物品细微移动和“自己”的梦游,录像开始出现更多无法解释的异常:短暂的、雪花般的干扰条纹会突然覆盖整个画面,持续几秒后消失,而干扰过后,画面内的物品布局有时会发生明显改变。
更令人不安的是,偶尔在画面边缘,走廊的深处,或者房间的角落,会快速掠过一些无法辨识的、扭曲的阴影团块,移动方式非人而迅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一度在回放中看到,一个原本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银质烟盒,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自己缓缓地、扭曲地折叠起来,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揉捏,最终变成了一团无法辨认的金属疙瘩,然后滚落到地毯上。
这座宅邸不再满足于仅仅恐吓他。它开始 actively 地、系统地 dismantle 他对现实和自我的认知。
第五天傍晚,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林辰蜷缩在卧室的椅子上,膝盖抵着额头,试图压制一阵阵袭来的恶心和眩晕。他不敢再看监控,不敢再听任何细微的声响。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呼吸的空气是否真实。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而清晰的抓挠声,从他背后的墙壁内部传来。
嚓…嚓嚓…
很轻,但持续不断。像是有什么东西,有着坚硬的指甲或角质,正在木板和石膏后面,耐心地、执着地刮擦着。
不是老鼠。声音的 patterns 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智能感。
林辰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那面墙。墙纸是旧式的花卉图案,此刻在昏暗光线下,那些缠绕的花朵仿佛在蠕动。
抓挠声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注视,停顿了一下。
然后,更加用力地响了起来。
嚓嚓!嚓嚓嚓!
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挖穿阻隔,来到他这边。
林辰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墙面。
就在那一瞬间——
抓挠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的…
叹息声。
一个充满了无尽疲惫、悲伤、以及某种古老怨毒的…女性的叹息。
声音直接穿透了墙壁,钻入他的鼓膜,流入他的脑髓。
林辰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另一面墙。
他瞪着那面墙,眼球因为恐惧而微微凸出。
墙后一片死寂。
仿佛那声叹息和之前的抓挠,都只是他崩溃边缘的又一个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
这座宅邸正在向他展示更多的“层面”。更多的“居民”。
它不再只是看着他,弄响锁链,移动物品。
它正在…触碰他。从物理上,从精神上。
侵蚀正在进行。
而他,正站在完全迷失的边缘。第七夜还未到来,但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这无休止的、渐进的重压碾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