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我第一次参加高考,以8分之差名落孙山,数学成绩是33分。在学校的宣传栏上,看到与自己并肩奋斗的同学们的名字贴在大红的榜单上,而自己名落孙山,那种失落与痛苦真是宛如钻心。我跑在学校对面的体育场上嚎啕大哭,很想就此到外地去打工,远远地离开熟悉的人,再也没脸去上学。幸好,家人和朋友劝阻了我,我决定再复读一年。为了表明决心,我卷起了铺盖,在无中校园里租了间小房子,跟那些农村来的学生一起,过起了住校生活。
复读班人很多,一间教室乌泱泱坐着七八十人。按照惯例,成绩好的学生都被老师在前排,座位越靠后的,成绩越差。我有幸被分配在第二排,前后左右的哥们姐们,基本上都是离分数线仅有几分之差的,还有一哥们,据说是分数达线可以上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可是他不知何故没有去读,也进了复读班。
高四这个群体,完全跟高三的学生气质迥异。可谓鱼龙混杂、光怪陆离。一方面,有一群人在拚了命似地读书,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也不为过,有一个哥们,据说已经考了四年了。他常年穿一破风衣,踏一破球鞋,口中念念有词。教室晚自习熄灯后,他会点上蜡烛继续看,有时候,就裹着风衣在教室的桌子上过夜。另一方面,精力旺盛的少年们为了泡妹子争风吃醋的、打架斗殴比比皆是。有一天晚上,外公托邻居小哥给我捎几件衣服送到教室,那小哥还没走出无中校门,就被班上几个男生围住打听跟我的关系,在得知只是邻居后才放他出门。吓得这位小哥再也不敢到学校。据说,班上的每个女生,都在私下被某些男生承包了,以“我要是考上了,就马上向她表白”为借日,日日在睡前意淫。恩哼,至今我也不知道承包我的男生是谁,真的是太遗憾了。
复读的日子实在是太压抑了,除了沉重的学习压力,那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压力更大。心中一会儿有着我要报考什么大学的美好设想,一会又忧患着万一再考不上怎么办的焦虑。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们写信倾诉着大学生活,他们的来信,于我更是煎熬。庆幸的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还是结识了一群好朋友。我们两个女生和另外两位男生,因着讨论题目、相互学习的缘故,渐渐地越走越近,成了真正互助相爱的四人帮。我们一起晨读,一起打饭,晚自习时相互占位子,下自习时,两位男生会打着手电筒将我们送回宿舍。依稀记得回宿舍的路上,总有奇怪的夜鸟突然惊鸣,女生们吓得哇哇大叫,男生们逗得哈哈大笑。夜影重重,灯光闪烁,那是怎样一个青春无畏的时光?
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我烦燥得要命,书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一看到字就仿佛吃饱了要吐出来。晚上,我突发其想,敲开其它三人的宿舍说:“我们晚上去环城马路散步吧”,那三人扔了书本,欣然从命。于是,四个人打个手电筒,沿着无城的环城马路一路走去。走着走着,渐渐走到了一片开阔的河滩草地。我们盘腿坐在草地上,身侧是潺潺流淌的护城河,脚下是柔软清香的绿草地。不知是谁的建议,四个人躺在草地上,望着低垂的蓝丝绒一样的天堂,似乎要醉倒了。“唉”我叹着气说,“我想就这么死了算了,最美的死法,死在草地上”。瞧,我的文艺气质就是这么毕现。“我才不干呢”,另一个姑娘说,“我还没谈恋爱呢,等我考上大学,我立马给小方写封情书”。小方是我们复读班一帅哥,是该姑娘的暗恋对象。“我想出国,我得看看外国是什么样的!”其中一男生说,“我得早点挣钱,把我家供我念书的债早早还掉”,另外一个男生也说起了自己的理想。一时间,四个人都开始沉默不语,萤火虫在天空忽隐忽现,抬头望去,一轮清朗的明月从云层中悄悄探出头来,又默默隐入云层。我们说出的话像风一样消逝在空中,又像闪烁的星星,仍有光芒,至今仍然在心中晶莹透亮。
两个月后,四人帮均考上了大学。一个去了上海,一个去了哈尔滨,而我和其中一个男生去了合肥。我们曾经相约着每年都去那块绿草地躺一会儿,不过,这个愿望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事实是,在短暂的复读班的相依相伴后,我们四人帮再也没有机会重新相聚,直至今日,已是相互杳然无息。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那晚的月亮仍然亘古不变,那晚的少年早已面目全非,只是,亲爱的你们还好吗?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当初的理想,你们实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