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事(三)种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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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种的是冬小麦。秋天拔完棉柴之后,地就空出来了。犁完、耙好之后,就该播种小麦了。种小麦要比种稻谷容易得多,直接把麦种撒在地里就可以了。种小麦的时候天气已经比较寒冷,一些野兔还在地里寻找储藏起来准备过冬的食物,到地里播种小麦的农民经常会惊得它们四处奔逃。兔子是胆小的动物,一点小动静,它们就吓得不知方向。爸爸在种麦子的时候曾抓过两只晕了头的小兔子,我和弟弟一人一只,不知玩了多久,后来小野兔们怎么样了也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农民播种小麦的季节,也是野兔准备过冬的时候。不知现在在野地里还能否碰到晕头转向的小野兔?

种小麦容易,但看小麦难,为什么要看小麦呢?小麦种子撒到地里之后,因为天气寒冷,麦粒发芽比较慢。这时候,就有成群的鸡或是麻雀飞到地里吃麦粒。尤其是鸡,边吃边刨,不几天,种下的麦粒就被刨光了。所以,首先得在地里竖起一个稻草人,用木棒和稻草扎一个草人,给它穿上件儿烂衣服,戴一顶破草帽,手上绑根棍儿,棍子顶端系上几条破布。风一吹,稻草人手里的破布条就随风飘起来,确实能吓到一些小麻雀。在我看来,麻雀要比鸡胆小多了,用上稻草人,麻雀就不怎么敢来吃麦粒了。可鸡就不一样了,它们先是警觉地四处看看,后来发现稻草人不能对它们造成什么威胁,也就放心大胆地吃起来。我家有两块麦地比较容易遭“鸡害”,一块是靠近我们村子的圈圈地,另一块是靠近邻村的地,是爸爸自己开荒的一块坡地。村子里的鸡在家里找不到吃的时候就会游逛到村外的麦地,通常都是一只公鸡带着一群母鸡。这些鸡不光是种麦子的时候偷吃麦粒,就算麦子已经发芽长出小麦苗,鸡也会偷吃。小时候妈妈经常会派我到麦地里驱赶“偷嘴”的鸡。快到麦地的时候,你就要准备好吆喝一声,公鸡会抬头看一看,“咯咯”叫几声发出警报,但它们并不急于逃跑。你挥手驱赶它们,它们也只是挪动几步,并不打算真的离开。这时你势必会被激怒,你抓起地上的土块儿,气势汹汹地朝它们跑去,边跑边扔土块儿。这时鸡才会一抬屁股,拍着翅膀没命地逃跑,边跑边叫,激起一阵聒噪。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感受,我是很讨厌一群鸡大惊小怪的叫吵声的。如果你指望一蹴而就,那就别指望了。那群鸡以似乎很怕你的样子跑离麦地,可如果你仔细观察,它们正躲藏在附近的蒿草中看着你,并不打算回家。痛苦就这样开始了,只要你前脚离开麦地,跟着鸡就会跑向麦地。你向它们冲过去,它们就象征性地后退出地,你停下来,它们就又大摇大摆地进地去。你没耐心,回家去了。鸡就继续欢快地吃麦粒和麦苗,搞得人一点脾气也没有。所以,每年我家靠近村子的两块麦地,都有好大一截麦苗被鸡吃得只剩稀稀拉拉的几根。虽然我们每天都会去赶鸡,但结果还是这样。这些鸡为何这样不屈不挠,胆大妄为?想来原因也简单,一来,这个季节鸡在外面找不到虫子等食物,实在饿得厉害,只得“铤而走险”;二来,这些鸡都是家养的,平时和人相处惯了,并不太怕人,除了过年杀鸡那几天,它们一年到头都过得很太平。

麦子生得挨挨挤挤,除草很难,不过麦子里的杂草生得也比较少,大概是冬天都被大雪冻死了。虫子也生得少,虫卵也应该是被大雪冻死了。所以,才有那句俗语“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和种棉花、稻谷比起来,我觉得麦子在播种和管理方面要简单得多。

到杏子快要成熟的季节,麦子也该成熟了。有一种杏子叫大麦杏,黄澄澄的,如果你看见树上的大麦杏变黄了,那田野里的麦子也一定变黄了。这时,走在田野,一阵风吹来,你会闻到温暖的麦子的气息。麦子不似稻谷,稻谷在成熟时会谦虚地弯下自己的腰,而麦子始终高抬着头,越是到成熟的时候越是锋芒毕露。

麦子成熟后,尽管它们锋芒毕露,也必须立即收割。不然成熟过度,麦粒会从麦穗里蹦出来,或者这个季节日渐增多的雨水会让它们霉烂在麦地里。所以,还是抓紧磨镰刀、打要子,扛上千担去麦地。我的任务当然还是抱铺子,只是这时抱的是麦铺。没有抱过麦铺的人可能不太清楚,抱麦铺有时是件危险的事情,对我来说简直是件恐惧无比的事情。尖利的麦芒割在胳膊和脸上的那种痛,此刻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收麦子的季节是春夏之交,这时候蛇早已出洞四处找田鼠和青蛙吃了,在田野里经常可见它们的身影。我的家乡有一种毒蛇,方言叫“土麻袋”(蝮蛇的一种),因为蛇身上的颜色和土的颜色很接近,身上的花纹和麻袋的纹路很相似,所以叫它们土麻袋。土地就是它们的保护色,所以,它们很容易伪装。可能是因为天热躲阴凉,土麻袋很喜欢钻到麦铺下面躲藏起来。而我这个人平生最怕的就是蛇,你可以想象,当我伸手抱起一堆麦铺时,发现下面盘着一条粗大的土麻袋,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爸爸用千担打死了那条土麻袋,挂在地旁边的松树上面,那蛇少说也有一米多。蛇虽然死了,但整个下午我在抱麦铺时都是浑身哆嗦的。我并没有因为那条土麻袋而逃避劳动,现在想来,我还是对那时的我有些佩服的。虽然我个人,在当时只是虚惊一场。但在田地里干活,受伤害是常事。除了被割到手,挖到脚,这些常见的伤痛,有些伤害是无法预知的。我的爸爸妈妈,还有舅妈都被土麻袋蛇咬过。村里有个妇女,在田里给水稻打农药时,被断了垂在水田里的电线给电死了。

收好的麦子运到打谷场,接着就是打麦子,过程和打谷子差不多,但更痛苦些。大妈最怕的活儿就是打麦子,只要打麦子就全身发痒,满身都是红疙瘩。大妈属于敏感的类型,我们其它人虽不至于这么敏感,但也感到燥热,浑身上下,不是这里痒一下,就是那里痒一下。又热又痒,那种感觉真不好受。有时候断了的麦芒会钻进衣服里,过了很久,还总感觉衣服里有东西扎得痛,翻开衣服仔细找找,总能找到几根断了的麦芒。

麦子收回仓库之后,只要受潮就容易长蛾子(一种可以飞的昆虫),麦子还得经常弄出来晾晒。这时又是大妈觉得痛苦的时候,只要搬几袋麦子,就会全身奇痒难忍。每一年收麦子的时候,都要反复折腾好几次。虽是不好受,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大妈坚持过来了,所有人都坚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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