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下了场雨，天亮透以前，雨已经停了，地面潮湿未干。

音画打着哈欠掀起隔开大堂与内室的布帘子，看见自家店铺已经开了门，阿靖已经擦好了桌子，在将昨夜关门前收起的笔墨纸砚一一从柜子里取出小心放在桌上。

“昨夜下了雨，今天可能还会飘雨，阿靖，把纸收到里面来，再把挡板竖起来吧。”

阿靖看了看外面很是明朗的天空，一面觉得没有必要，一面又想自己还是不如音画对这些纸张爱护珍惜，手里却是仔细的捧起放在最外面的纸张，按照音画的话动作起来。

下过雨之后，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

音画倚在店铺门边，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随口问道：“广宁巷里住的那个书生，今天早上你看到了吗？”

“老板，广宁巷里书生多着呢，你说的是哪一个？”

“哎，你知道的那个。”

“伊玫？今早刚开店门的时候，就见他经过这里去学堂了。”阿靖答道，“老板，你日日问他，为何不自己起早来看呢？”

“哎哟我啊，我醒不了那么早，阿靖你还受着点，我日日也就问这一句嘛。”

阿靖不再回她，俯身桌前清点商品数量。

音画看着那个弯着腰的身影，想不通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小女孩怎么如此严肃不爱玩闹。

正暗自腹诽着，却听得阿靖道：“老板，云洲宣纸还有存货吗？”

音画想了一下道：“没有了，上个月学堂一下子买去了大半，剩下几十张零零散散的又卖了一些，只有桌上那么多了。”

“桌上也只有十几张了，说起来，毛笔也不多了。”

“不多了啊……今年的会试也快到了，等天气再好一点，我便去孔陵进货。”

街上行人不多，店里也少有客人。音画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翻阅趣闻野史，时间在一张张翻过去的书页中流逝的令人浑然不知。

等到一本书看完，已是午时。

音画跳下凳子，对坐在堂内也在看书的阿靖道：“我出门走走，午饭就不吃啦！”

说完就拿起倚在门边的纸伞出了门。

阿靖说，她日日都要问一句可看见了伊玫，却不知道并不只是问一句而已。

在摸清了伊玫每日的行动规律后，音画每天都会见一见他。

敏育学堂每天午饭时间过后，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不限制学生行动，只要在规定时间前回来便可。

旁人这半个时辰做什么音画不知道，她只知道，伊玫每天这时候都会在平陵李府后门对着的那条街晃悠。

晃悠啥？

许是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李府小姐吧，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心里总会模糊有个倾慕的人。三年前李小姐曾与侍女一同在广宁巷游玩，那时，他们也是打过照面还一起玩了一阵的。可能那时小书生便记下了这个平日里极少见的玉雪可爱的富家小姐吧。

却不想这都三年了，他还一直记着那位姑娘。

音画想，她看过的戏文里，富家千金与穷书生，可真没几个幸福完满的。转念又想，这个传闻里知书达礼，温柔可人，貌美还极有才华的李小姐，却是能与伊玫相配的。等到伊玫殿试也过了当了官，或许他真能圆了心里的念想。

#第二节#

音画走到李府后门的时候，伊玫还没有来。她便跳上了路边一棵树。

李府大门开着，两个厨娘打扮的人带着四五个侍女在门口站着。几个菜农扶着堆满了蔬菜瓜果的推车，口里直到：“都是按着要求送来的新鲜菜，绝没有次品糊弄的。”

一个厨娘点点头道：“信得过，但是小姐吩咐的，还是要照做的，和你们没有关系，不会少了你们的钱。”

说完便和身边人忙活起来，将成色绝佳的放到大篮子里，稍有破碎叶片的放到旁边的小篮子里。

清点完毕后，菜农拿着钱推起车乐呵呵的走了，方才说话的厨娘也带着三个侍女将满满当当的几个大篮子端了回府。

这时候住在对面巷子里的几户人家都有人走过来，恭敬虔诚的说着感谢的话，将小篮子里的菜果几人分了，又连连道谢。

待回去时，其中一个老太太却被一个圆脸侍女悄悄拦住了。

圆脸侍女冲老太太咧嘴笑了笑，道：“这菜一文钱一个。”

“啊，这……这，可是，一直以来都是不要钱的啊。”老太太愣了一下，他们并不是穷到买不起菜，若是李府一开始便是在这后门收钱卖菜，他们也是会来的，然而这些是李府小姐私人采买的菜，她吩咐过，有残缺叶子的就免费送给他们的。

圆脸侍女皱起脸来哼哼道：“李府是不收钱啊，可是奶奶，我忙活了那么久挑菜，可累了，你就给我一文钱嘛。”

老太太见她表情可怜，连忙道好，手便伸进口袋里掏钱。

正要给时，剩下来的那个厨娘却喝道：“李小双，你又在作乱什么？当心小姐知道了责罚你！”

圆脸侍女立即大声道：“我才没作乱呢！你们先走吧，我来收篮子！”李小双吓了一跳，也不敢再伸手接钱，往后退了一大步，小心翼翼的回头去看厨娘的角色。

却见厨娘真的把几个小篮子丢在地上，带着两个侍女往府内走，这才松了口气。再一回头，老太太已经颤颤巍巍的走远了。

“唉……我的一文钱啊！”

“小双。”

“谁？伊，伊玫哥？”

听到这个名字，树上的音画愣了一下，她竟没看到伊玫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小双，李府对你不好么？”伊玫皱起好看的眉，声音有些担忧。

“没有，挺好的，李家对下人一向很好。”

“那你很缺钱么？是有什么急用么？”

李小双笑了一下，道：“伊玫哥，谁会嫌钱多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玫顿了一下，眼睛不自在的看向一边，“饭后出来走走，无意走到这里的。”

“哦，我得回去啦，你快要会试了吧，以后考的好，当官发财了，可不要忘了我哦！”

“嗯，小双，你要是在李府过得不好，就回广宁巷啊！”

“我才不要回去呢！”李小双边说边端起地上的篮子，蹦哒着回了府。

伊玫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李小双的背影了，才转身离开。

音画跳下树来，很是有些疑惑，刚才看到的那些，让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似乎有些不对。而这其中，也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