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何笳进到教室后却发现万钟的座位空着,一问陈飞才知道万钟今早跟他打电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能来上课,请陈飞帮忙向高老师请个假;还拜托陈飞早点来学校,找教务老师领备用钥匙打开教室门。
何笳听说万钟请病假时心里“咯噔”一下,担心万钟莫不是昨天伤到哪里了。昨天万钟逞强说自己没事,何笳细细打量过后确实只发现他脸上有乌青,因此也放下心来。可现在一回想,昨天自己惊慌之下紧抱万钟胸膛时,他好像强忍住什么闷哼了一声。对了,他昨天被椅子砸到过后背,最后逃跑时泼的那桶热水不知道有否溅到他身上。依稀记得万钟的裤腿好像有些湿,但自己只错以为是跑步流下的汗,并没有太在意,该不会他也被烫伤了吧?
何笳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心生焦急,只恨不得立刻亲眼去看看万钟伤势如何。何笳装作不经意的问陈飞:“你知道万钟住在哪里吗?”陈飞说:“知道啊。你要去他家看他吗?”
“不是,”何笳急忙否认,“昨天在楼下做板报时,我们俩好多东西混放着。他错拿了我的东西,我想找个时间拿回来。”
何笳拙劣的撒着谎,陈飞也没太在意,或许他也觉得以万钟和何笳的交情,不至于已经好到上门探病的程度,多半是真的有别的事情。于是他回答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给你带路,正好也去看望一下班长。”
“不用了,”何笳慌不迭的拒绝,“我没打算今天去,你先把他家地址告诉我吧,也不一定用得上,说不定他等他病好后就记得把东西还给我了。”
粗线条的陈飞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言,他将万钟家的地址写给何笳,并大致的指了一下方向。何笳将那张小纸条揣进兜里,只盼着上午的时间快点过去,自己好赶快去万钟家看看他。
终于,上午放学铃声打响后,何笳急忙收拾好东西往侧门走。这一片区域何笳来得少,因华大的校门对着文华的正门,所以何笳上下学一般走正门,很少会经过侧门。昨天为了找寻干洗店还是头一次往这边走,又因是在晚上,急着分辨方向,也无暇细看周围的环境。这会儿是中午经过这边,天光大亮,何笳才看清楚这一带的破败、老旧。附近的房子应该都有几十年的历史,多为两层楼的私房,也有不少平房,外墙大都灰蒙蒙、脏兮兮的,还有丛生的青苔。屋顶是快要掉色的红瓦,眼见已从砖红色被洗刷成橙色。从文华教学楼一路走过来,仿佛是经历一场倒退的时代变迁,由新世纪缓步迈入八十年代。
何笳看到路边的一座私房门口,一位老奶奶正在骂他的孙子:“让你天天玩,成绩考倒数,你不上学以后还能有什么指望啊?”那个小孙子梗着脖子呛到:“大不了出去打工!我本来就读不进去!”那位老奶奶还要再骂,却发现何笳一直在旁边看热闹,于是怒火转向何笳:“看什么看!”
何笳耸耸鼻子,马上逃离炮火区域。当她拐进一条小巷子后,看见这一带私房的一楼都装修作门市店铺,在开门招揽生意。何笳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了一家“美美理发店”,陈飞告诉过她万钟就住在理发店的楼上。
何笳缓缓走进“美美理发店”,只见窄小的空间里几张靠背皮椅散落,地上还铺着未来得及收拾的碎发,店内弥漫着一股廉价又浓郁的洗发水香味。何笳一时被这香味刺了鼻,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年轻的老板娘见她进来,忙上前招呼她:“美女需要剪头发吗?”
何笳摇摇头:“不用了,我是来找人的。”说完就直接穿过理发店,走到后面的楼梯处,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一家住户,何笳走到那扇涂满红色油漆的门面前,舒了口气方才抬手敲门。何笳听到屋内响起脚步声,有人正走向门边,问了一声“谁呀”。那是万钟的声音,而何笳还来不及回话,门就被打开了。
门后果然是万钟,他光着上身,只着一条短裤,但是何笳跟本顾不上对着他暴露的着装害羞,只因万钟的上身缠满了绷带,而小腿处也包裹着纱布。何笳忍不住问道:“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万钟诧异的望着何笳,显然没想到来人竟会是她,他可能觉得自己的着装有些不合时宜,所以脸色有些泛红,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何笳解释道:“我听说你请病假了,有些担心,所以特地过来看看你。”
“没什么事,你回去吧。”万钟打算关门送客。
何笳赶紧用手抵住房门,急急说道:“没什么事你会请假吗,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你想让我内疚死吗?”
万钟看何笳坚持的样子,只得再度打开门让她进来,然后万钟扔下何笳,自进了一间房并关上门。何笳进屋后随意打量万钟的家,她所站的位置应该是客厅。客厅很小,摆着一张小饭桌和一张单人床,柜子上堆着一些杂物。说是客厅其实也是一间房,不过收拾的井井有条,只显小而并不显拥挤。地面没有铺瓷砖,而是简单的水泥地,所以打扫的再干净也总有些除不尽的灰尘。
主人没有吩咐,何笳也不好随便坐,于是她走到窗台处,望着街边的远景。这会儿是中午,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几乎每个摊位前都有客人在挑选,大家气氛热烈、斤斤计较,看上去也有滋有味的。楼下的街坊互打招呼:“你买什么了?”“今天吃什么啊?”好像交谈的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明明对话那么雷同、那么无趣,却分明能感受到一种劲儿。
是什么呢,何笳正自猜想着,突然听到万钟的声音:“在看什么?”何笳回身的瞬间答道:“没什么,随便看看。”
何笳看见万钟套了一件上衣遮住身上的绷带,可能他不太好意思在女生面前赤身露体,便只关心他的伤势:“身上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万钟见何笳仍站着,从饭桌下抽出一个凳子让他坐,边回答道:“确实没什么事,只是包扎的有点夸张。”
“医生怎么说的?”何笳问道。
“休养两天就好了。”万钟简单的回答。
“是不是很疼?你的腿上会不会留疤啊?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何笳眼里含着真诚的歉意,目光里还有几分脆弱,直直的望着万钟。
万钟有些受不了她的目光,转过头说道:“真没那么严重,过两天就会完全恢复。”
何笳急切的想为万钟做点什么,好令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她也的确如实的说出了想法:“有没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
“不用了,”万钟还是拒绝,“你赶紧回去吧。”
何笳没理他,而是问道:“你吃饭没?”
“还没有,一会儿出去吃。”万钟回答。
“那怎么行,”何笳摆出了夸张得表情,“你的腿还伤者,万一在外面和别人擦到、撞到了怎么办,你还想不想早点恢复了?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不用那么麻烦……”万钟劝道。
何笳怕万钟又拒绝自己的好意,于是也不看万钟,说完这番话就直接关门下楼,只留万钟的话音回荡在房间。
万钟想着,这人怎么这么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