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

今晚停电了，夜色溢满房间

片刻前的窗外：

风绕乌桕、雪夹细雨、远山…

全消失了，只留下几段残影

这种迅疾决绝，让我感到畏惧

这间屋子，我在世间唯一的壳

这感受更是加深了我的恐惧

驱赶我躲回儿时的老屋

也是凛冬深夜，砖块绕着火堆

烟火在祖母的白发间灼烁

小小的锅底漆黑，锅中素面皎洁

稻草、松枝、红薯藤、梧桐叶，

以燃烧出味道呈现它们曾存在的痕迹

我不由想到自己：如此害怕焚烧与灰烬，

却一直试图以燃烧的方式融入世界

此刻，如果我不是一个人

我可以点亮一支烛，代替篝火

我们可以裹着被子，依偎、对谈

聊聊王冕和打铁的嵇康

说牛车、雨后莲花、呼呼响的风箱，

和并没被千年时光弥散的情愫

就像琥珀包裹的不是凝固的死亡之态

而是以舍命的方式封存了一段时光

或者可以说我的旅行

夜航船穿过古老的洞穴，光线震颤

岩画上的火烈鸟、模糊手印簌簌抖动

雪山之巅的木屋，落满灰尘的书架

冰棱悬在窗外闪着能割断眺望的月光

然后，我会忽然沉默，只听你说

说一场毫无征兆的哭泣

说初吻时的一个咳嗽，一个惊醒你的梦

一颗心紧缩的瞬间，一颗豆芽枯萎的下午

说在指间滚动的沙砾，说出幻梦里的大风

风裹挟雪片，要把你像一片叶子卷走

你也沉默，无需语言也不尴尬的依偎

今晚，我只是一个人

我被寒冷刺穿，胃，需要火的温度

一杯酒、一碗细面，一场想象的聚合

忽然见你拈起一朵不知名的花

让人融化的热气在心头千回百转

气息暖和，像儿时那人间烟火的轻柔

此刻，如果你在身边

语言的闸关闭，我们的默然相互进入

我们的手，像盲人那样摸索彼此的模样

夜色深处，手指与脸庞在抵死缠绵

而你留在我掌心的纹理，

像深海里温柔的海草一样紧紧缠住我

这个停电的夜晚，恐惧虽然不增不减

但如果我们曾如此共度

我的畏惧也不再那么孤独

只在这屋子里，我仿佛走完了一生的路

推开木窗，为总在伺机的荆棘留一道缝

我静默着，沉入海沟般深邃的黑暗

一只顶雪独行的鹿，煽动睫毛抖落白霜

小心翼翼地避开锋利的冰棱，

老树的断肢、和猎人布下的陷阱

世界在漫天飞雪的静谧中虚无

听见心脏跃动，犹如时钟滴滴答答

皱巴巴的记忆张着翅膀孤单飞翔

我睁大眼睛探究孤独的边缘

在思绪荒漠、与燕断崖的凌绝处，

我想把静穆对着静穆的甜蜜种入心底

——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