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阿霓被妈妈从门前拎回了饭厅。
“小霓儿,你要去哪?”
“我要去楼下捡个大石头!”
“你为什么要去捡石头?捡来做什么?”
“捡来打妖怪!”
“啪~”
一个耳光扇在了阿霓的脸上,使得她一瞬间清醒了。
阿霓已经连着好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做梦了,总是梦到一只大妖怪被妈妈打得团团转。妖怪一直躲一直躲,可怎么也躲不开妈妈手里的棍子,那种捆在一起可以做扫把的细竹棍,打在身上可疼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做了这个梦,阿霓总想出去,不知道去哪儿,却总觉得出了那道防盗门就不会再看到妖怪了。梦里妈妈好厉害,总是打得妖怪还不了手,可妖怪就是不倒下,阿霓觉得应该帮一下妈妈。这次,她决定去捡个大石头来帮妈妈打妖怪。
梦醒后的阿霓悄悄穿好衣服离开了房间,轻手轻脚地经过爸妈的房门,穿过客厅,站在了大门前。这是一扇深青色的防盗门,平时一压把手就可以打开,可是现在,她捣鼓了半天也没把门打开,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被妈妈一巴掌打醒后,阿霓回到了房间躺回床上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要出去才对。
清晨,阿霓继续小跑着跟在妈妈的自行车后面去幼儿园。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有人拦住了她们。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喘着气跟在后面走着,偶尔听到一两句奇怪的话。
“你再这样我们要上诉了!现在已经登报了。”
“不要上诉!再也不会了,求你们不要上诉,不要登报!”这是妈妈说的。
阿霓觉得那两个人好奇怪,“上树”是什么?他们是要爬树么?为什么?是要爬到树上给我拍照么?“蹬报”又是什么?
妈妈说的话也好奇怪,而且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和语气。背有点弯,声音有点低。
妈妈为什么不让他们爬树?阿霓从来没有爬过树,好想试一下。她胡思乱想着,思绪回到了昨天,她见过那两个奇怪的人。
幼儿园小朋友睡午觉的时间到,可阿霓的鞋脱不下来,就请了老师帮忙。鞋子脱下来了,老师慌了,阿霓的脚流血了。
那是阿霓刚穿了没几天的新皮鞋,有些磨脚,左脚的小脚趾被磨破了。因为伤口没有被处理,脓血沁透了袜子,又黏在鞋子上,所以鞋子被脱下时伤口又被再次撕扯开了。
老师轻轻地帮阿霓脱下袜子,一滴血落在了地板上。旁边另一位老师赶紧拿来药箱帮阿霓处理伤口,还轻声问着阿霓“疼不疼?怎么会这样子?另外那只脚有受伤么?”
“不疼!”阿霓肯定地摇摇头道。
“天!这么重的伤,都化脓了,怎么可能不疼。”旁边的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检查阿霓的另一只脚。
阿霓笑着说:“真的不疼,我身上有好多伤呢,都不疼的!”边说还边炫耀似的给老师看她手臂上的伤痕。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而阿霓却毫无察觉地笑着说不疼。帮阿霓处理伤口的老师继续着手里的工作,另一位老师继续问:
“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吗?”
“有啊!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阿霓笑着把手腕、手指、下巴、肚皮给老师看了。她炫耀着自己的伤痕,表示她很勇敢,不怕疼,不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摔一跤都哭得哇啦哇啦的。
处理过阿霓的脚伤后,两位老师再次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拎着药箱出去了,留下的继续查看着阿霓的伤痕,一边继续问着:
“肚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牛角刀割的。”阿霓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再笑了,声音低低的,头也低低的。
“谁弄的?”
阿霓不说话了。
“这里呢?还疼不疼?”伤痕长度将近1.5厘米,宽3毫米左右,表面微突,估计当时伤口有些深。老师轻轻摸着阿霓的下巴,推测着问道。
“我自己摔的!”阿霓这次的回答反应明显比上一次快,声音也大些。
“在哪里摔的?”
“在家里不小心摔在厕所门口了,在门槛上磕了一下,流了好多血,我都没有哭哦,还有这里也是。”阿霓指着嘴唇下面一个弯弯的小月牙似的伤痕,一本正经的跟老师叙说着自己的勇敢。
“受伤的时候有去医院么?有没有人帮你处理伤口?”
“没有。”阿霓摇摇头声音又低了下去。
“一次都没有么?”
“手肿的时候妈妈给我涂过正红花油。”声音略高了一点点。
“手为什么肿了?”
“听写没有写出来。”声音再次低下去。阿霓记得鸡毛掸子的竹制手柄打在手上的痛感和双手肿成红馒头的样子;也记得正红花油的味道和自己笨拙擦药时双手灼热的温度;还记得妈妈把药递给她时与红色药水相映的素白指尖。
“听写什么?”
“哥哥上学回来会教我,妈妈检查……”后面的话老师听不清了。
“这呢?”
“吃甘蔗不小心被甘蔗皮划的。”这次的语速很快。因为嘴角的伤口太明显,阿霓只要一张嘴,不管是说话还是笑,别人都能看到她嘴角里面有一个门牙大小的肉瘤。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嘴角外面也能看到一条细长的疤痕。最近进经常有人问阿霓嘴角怎么了,她只好反复说着妈妈教过的话。
阿霓总觉得肉瘤的大小跟嘴角被剪开后妈妈让她放在嘴里的棉花球大小差不多,这让她总是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忘了把棉花吐出来,那团棉花是不是长到肉里了?那团肉经常会痒,阿霓会轻轻地咬着它磨牙。
之前出去的老师回来了,身后跟了好几个人,好像还有警察,阿霓低着头,不敢看他们。有几个小朋友被吵醒了,朝这边好奇地张望着,老师赶紧安抚他们,让让他们继续睡觉。
刚才出去的老师留下照顾午睡的小朋友,问话的老师抱着阿霓,领着刚到的人去了教室。小朋友们都在午睡,教室里空荡荡的,老师把阿霓放在椅子上,让她乖乖坐着,转身走远了一点和那些人说起话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阿霓身边,老师把阿霓刚才给她看过的伤口一一指给他们看。其中一个人拿相机拍了各处伤口的照片,另一个手里拿着笔在小本子上记录着,又问着阿霓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阿霓头上、背上、腿上也都有伤,他们让她把衣服脱了,一一拍照记录,并询问着伤口来源。
“头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高跟鞋砸的。”
“手腕呢?”那个伤口在左手手腕背面那个圆圆凸起的骨头旁,很小的一个伤口,样子像小蝌蚪。
“细竹棍抽的。”阿霓记得当时那个伤口流了好多血,可中间却总是有一点白白的,以为是她用来擦血的纸粘在上面了,还用手扣了扣,可是扣不掉。感觉有点滑滑的,扣到的时候左手还会觉得有点痒,觉得好奇怪。
“食指呢?”
“火钩烫的。”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么?”
“火钩烧得红红的,妈妈把我的手拉过去,一下子就起泡了。”阿霓听了到老师吸气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更低了。
“肚子上的伤呢?”
“妈妈说要把豆子拿出来。”阿霓低着头,没有看见有人因为她的话吃惊地用手捂住了嘴。
“膝盖怎么回事?”
“搓衣板有点硬,我老是忍不住挪腿。”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打你吗?”
“因为我不乖,妈妈说这是严格教育。”阿霓说完话,教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打破沉默的是拿相机的人,他问身边的人:“脚上的要不要拍?”
有人问阿霓:“这也是被打的么?”
“不是,是鞋子磨的。”阿霓赶紧摇头,声音也比刚才略大了些。
得到回答后,他们开始讨论起来:
“那到底要不要拍?”
“这个应该不算吧?”
“伤口明显已经好几天了,有些化脓。”老师插了句嘴。
“拍上吧!”
阿霓身上的伤口都被拍了一遍后,那些人离开了,小朋友们午睡结束了,幼儿园又恢复了往常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