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鸡蛋汤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大抵也没有人在乎区区一碗鸡蛋汤了吧,但在我儿时的记忆深处,那碗鸡蛋汤不仅美味至极,而且弥足珍贵,因为它饱含着母亲对我深深的爱。
我们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父亲虽然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赤脚医生,面对地域大,人口少,医生多的现实,再加之父亲天生老实厚道,他行医那点微不足道的收入,对于整过家庭的开支来说,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反而会因为经常出诊,还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因此,家庭的重担,大部分都顺理成章的落在了柔弱的母亲身上。
母亲身材娇小,皮肤白皙,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她总是习惯性的把长发编成麻花辫,以方便干没完没了的家务和农活。
那时候的母亲已经养了五个孩子,都是女孩,因为农村男尊女卑的传统思想,爷爷奶奶一直不待见母亲,埋怨她没有为他们留下传宗接代的香火。幸好父亲深爱母亲,从来不会因此为难母亲,即使是爷爷奶奶指使父亲打骂母亲,父亲也绝不会傻乎乎的伤害母亲。
从我记事开始,母亲总是那么忙碌,家务活一大堆。洗衣服,做饭,喂猪,喂鸡。记得当时我们家养了很多猪,几只小猪,几只架子猪,还有一只母猪,单纯给猪喂食一次,至少要半小时,每次至少拎七八桶猪食,一日三次,也就是仅喂猪这一项,一天就要拎二十多桶,可见母亲是多么辛苦。单纯喂米糠肯定是不行的,代价太大,而且营养还不丰富。为了省钱,还可以让猪长得更快,母亲总是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到田间地里,甚至到山上去打猪草,每次都是满满的一背篓,把母亲的腰都压弯了。
母亲还要和父亲一起干农活,种麦子,插秧,除草,割稻子……几乎所有的农活,母亲无一例外不是主力,家里家外忙得不可开交,就像一只旋转的陀螺,只要有事情做,就无法停下来。好在姐姐们比较懂事,放学回家的时间,偶尔还能帮母亲分担一点点。对于只有几岁的我,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大闲人,家里放牛的任务归我,它们可是干农活的得力干将,一定要把它们养得膘肥体壮。虽然放牛这样的小事比较轻松,不过也绝对是一项重要的任务哟。
母亲为家庭操碎了心,每天早出晚归辛苦的劳作,有时候也会因为太劳累而病倒在床。
有一次母亲病倒了,父亲为她取了药,但身体太过虚弱的母亲,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懂事的姐姐给母亲做了一碗糖水鸡蛋汤,想要给母亲补补身子。
平日里,除了来尊贵的客人,是肯定没有鸡蛋汤喝的,家里的鸡蛋几乎都拎到集市上卖钱,以补贴家用。
姐姐煮鸡蛋汤的时候,我也想打下手,顺便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好奇心。只见姐姐用柴火烧了俩碗清水,等到清水完全煮沸的时候,取一只鸡蛋,把鸡蛋在土碗的边缘磕一个洞,迅速的移至锅内,顺势轻轻一捏,蛋黄和蛋白便一股脑儿落入沸水里,姐姐只连续打了俩只蛋,然后用筷子对准锅里的鸡蛋打了几个圈,蛋黄和蛋白就彻底碎了,那些破碎的蛋花蛋白,就像绽开的花朵一样迷人。姐姐最后放了俩勺白糖,煮俩分钟左右,小心翼翼的把它盛入土碗,一碗美味的鸡蛋汤就做好了。那时候,看到这样的鸡蛋汤,真的有些谗言欲滴,不过我只会偷偷的咽咽口水,也绝不会争着要喝,我知道那是给母亲补身子的。
姐姐把鸡蛋汤端到母亲床前,叮嘱母亲喝下,我跟在后面,在母亲的床边转悠着,我不是想喝母亲的鸡蛋汤,就是莫名的想守在母亲身边。母亲吃力的坐起来,附身端起热气腾腾的鸡蛋汤,用嘴巴轻轻的吮吸了俩小口,然后把碗放回原来的木凳上,轻轻的呼唤着我的名字,让我把碗里的鸡蛋汤喝掉。我不断的拒绝着母亲,母亲佯装生气,口气变得生硬起来,命令我必须喝掉。在一旁未走的姐姐气坏了,冲着我横眉冷竖。
不知道是鸡蛋汤的美味诱惑了我,还是真的怕母亲因此生气。最终我含着热泪,当着虎视眈眈的姐姐,硬是把一碗把鸡蛋汤喝得一点不剩。那时候我就知道,母亲舍不得喝鸡蛋汤,她故意先抿俩口,再留给我喝,要不然姐姐会更生气,铁定让我背上一只大馋猫的罪名。母亲不愿意让我落下口实,才演了这么一出戏,可见母亲真的是用心良苦。
鸡蛋汤美味极了,甜丝丝,香喷喷的,让我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如今,每天都可以喝到这样的鸡蛋汤,但再也喝不出那样的味道了。因为母亲的鸡蛋汤,在那样的时代和境遇里,不仅仅是普通的鸡蛋汤,更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浓浓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