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那会，他抽完最后一枝烟，裹了裹黑色夹克，快步钻入路边的灌木丛。

路上的行人不多，间或有私家车风驰电掣地驶过，他尽量缩小身体，半跪在灌木丛中，双眼紧盯着过往行人，一手撑地，一手死死地抓着一把水果刀。

一位年轻的女孩最先进入他的视线，女孩的右脚有点跛，她背着包低头走过来，在他准备站起来之际，女孩突然双手捂脸蹲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因为离得太近，他屏住呼吸不让女孩发现自己，并在犹豫要不要动手。

一个声音说：动手吧，只要钱，不伤命！

另一个声音反对：她一定是遇到难事了，怎么可以再雪上加霜，大家都是可怜人！

他闭上眼，又想起破败不堪的家，又想起老婆的离弃和儿子萎缩的双腿，他骂自己：做什么好人，你没有资格，刀都买了，还装什么善心？

暗里握紧刀柄，准备一步上前，先摞住女孩的脖子，如果她不就范，再拿刀吓唬。

睁开眼，他吓得一身冷汗，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在哭的女孩不见了！

这一惊，惊掉了积攒好久的勇气。

打劫？疯了！那都是坏人做的事，那是要坐牢的。

他抹一把汗，顺势坐进灌木丛旁边的木椅，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冲过来一个男孩，不过五岁的样子，跑得满头满脑的汗，四处张望，目光落到他身上，声音发颤：“叔叔，我迷路了。”

他侧身坐起，将水果刀藏到身后，脑子里却是万马奔腾。

多好的机会，不用抢不用动手，只是将这孩子转手卖出，儿子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

“我不是好人”他被自己这句话吓一哆嗦，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男孩笑了：“你肯定是好人，妈妈说坏蛋喜欢说自己是好人。”

他还坐在那里挣扎，要不要为儿子做一次坏人，就一次！

男孩慢慢地靠过来坐下，认真而期待地问：“你见过我爸爸吗？”

他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男孩有点难过的样子：“妈妈说我是有爸爸的，可，为什么他从来不来看我？”

他的心好像被重击，想起儿子也经常问他：“妈妈呢？如果我有妈妈，为什么她从来不来看我？”

他伸手想摸摸男孩的头，右肩却被人拍了一把，一回头，两个警察和一个老头。

他全身瘫软：完了，坏事还没做，就把一辈子搭进去。

男孩见了老头，一边喊姥爷一边就冲进他的怀里。

两个警察问孩子：“你怎么和这个人在一起？”

孩子高兴地说：“叔叔是我新认识的朋友，正准备送我回家呢，我在和他说我爸爸。”

警察走后，老头过来和他道谢，说小外孙出门找妈妈，一找却丢了自己，没办法找警察帮忙找，幸亏有他陪着，孙子才没落入坏人手里。

他一言不发，就想着找个借口脱身，不想老头又提出新的要求，老头说：我这要带孩子看他姥姥去，买了水果，没带水果刀，借你的用用，可好？

他一急，脸色煞白，好在是晚上，对方也看不清，他只是奇怪，老头是什么时候看到他背后水果刀的。不想再纠缠，他急匆匆离开爷孙俩。

回到家，儿子早已睡着，床前放着作业本，可怜的孩子，自打双腿不方便行走，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去上学，却天天给自己布置作业，渴望有一天，重归校园。

他一边抚摸儿子的额头一边落泪，轻声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爸爸太笨，一次坏人都做不好……”

当第二天的太阳照进父子俩的小屋里，他温柔地看向儿子，心里一阵怯喜：多好，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我还是你爸爸，你还在我身边。

令他没想到的是，儿子班主任组织募捐了５万元，送来给儿子治疗，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孩，就是右脚，有点跛！

校长感慨地说：她真是个好老师啊，为了你孩子，到处募捐，昨晚因为弄丢500元，眼睛都哭肿了，那么长的路，她来回地跑，终于在天亮前把钱找到了。

他的眼里涌满泪，一句话说不出来，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给班主任鞠躬，这么伟大的女孩，昨夜，他差点失手伤了她。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天下午，经常接受电视采访的市医院外科主任梅佳也来到他家。梅佳一次又一次地给他鞠躬，痛哭流涕：“谢谢你帮我找回儿子，他是我的命啊。”

那晚那个老头也来了，说是还他的水果刀，老头笑着看他：“小伙子，你是幸运的，梅佳可是我女儿，外科老在行了，有她在，不愁治不好你儿子的病，只是，这把水果刀要放好，别伤了谁！”

他哽咽着收下水果刀，找来儿子的红领巾一层一层包好，放到橱顶，他会告诉儿子：水果刀只有一个作用，用来削果皮，好让我们吃甜美的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