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做饭，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想起父亲。
尽管这么多年刻意不去回想，怕面对内心巨大的遗憾与茫然。可是吃饭做菜这件事，却总是不经意间让我触景生情。
想起，曾经不以为意地，享受着父亲的巧手烹煮，从来没有去好好学几招，没有继承到他的好厨艺。
爷爷早逝，贫苦无依的父亲自小刚强独立，心灵手巧，于手艺活一道都是无师自通、自成风格。
做菜，也算很在行。以前来人到客，都是自家招待的，逢年过节，做个两三桌菜对他是极驾轻就熟的事。
平常父亲在外忙于生计，家常一日三歺都是母亲在做的。
十岁之后，我们也就学着在煤炉上做些简易的中饭、蔬汤，减轻上三班的母亲的负担。多数是蔬菜，清炒、红烧，各种菜蔬蛋汤，诸如土豆片蛋汤、榨菜蛋汤、咸菜蛋汤什么的。
那个时候，我们家三个人似乎嘴巴都挺刁。这个不吃，那个不尝，一点肥腥不沾。偶尔老爸回来做个一碗红烧肉，总是吃好几天。瘦的拣完，全剩白白的肥皮漂着。
老爸无奈，常常软硬兼施哄着我们吃带肥的肉，五毛钱一块，结果还是销不掉。哥哥比我嘴还刁，根本不能吃丁点肥，要吐的。
他还不沾鱼腥，家里烧次鱼虾，他老远吸着鼻子皱起眉头。偏我，特爱螃蟹鱼虾。
于是，我们家烧菜还要分锅碗。闻见鱼味他脸色就不好，盛个饭也要对着碗吸鼻子检查。一大家人都习惯了，去外婆家吃饭，也得专给他做爱吃的蔬菜，还要告诉他单用的干净锅。
大舅、小舅都试图扳正他，结果可想而知。后来做菜，一大家都会迁就他的口味。满桌好菜，也挑那几样清爽家常的往他面前送，生怕他没得吃。
而我们，却是鸡鸭鱼肉吃得欢。
扯远了。话说我小时候也喜欢清淡，内脏不吃、骨头不吃。我们家常的排骨汤，都是直接汆水不炸油的清汤，老爸回家总嫌寡淡。
老爸重口腹油腻，又讲究吃喝，做菜很有一把刷子。在家总是我们拣菜，老妈洗菜，老爸主刀掌勺。
各色主配料飞快切配装盘，颜色搭配好，然后起油锅。分别下锅，翻炒颠匀，很快一盘盘香气扑鼻的菜肴就出锅装盘了。
最喜欢，就是过年过节、做生日请客。在家里，老爸会排场满满地精心制作出十几、二十几道主菜来，冷碟、小炒，热菜、汤类主次分明，按序备齐，让一家人大快朵颐。
整个厨房就是他一个人的主战场，忙而不乱，摆放有序。其他人则是围桌而坐，边吃边期待下一道美味。
间中他还会抽一支烟，咪两口小酒和大家说笑几句，再转身去厨房继续炒菜，利索得很。他的口头禅就是：“没菜、没菜，大家吃呀”，其实，每次的采购、配菜都是足足的，只会多，不会少。
很小，我就跟在老爸后面打下手了。年前去市里大菜场采购，基本都是我跟着的。
老爸会借了三轮车去，他按照事先拟订的菜单，一路采购生鲜蔬菜，我负责看守车上买好的食材。眼看着装满半车，父女俩乐滋滋地讨论着菜单上的美味，一路向往着回来。
复杂的，他自行去收拾，简单的菜蔬拣择处理，就是我和老妈的事儿了。哥哥另有年货采买任务，他也耐不下性子，择那一大堆各色蔬菜。
现在拣菜多数在水池边冲冲洗洗，很快就完成了，那时候不知道是手太慢，还是量太大，择菜这件事简直占据了寒暑假好大比例的记忆。
总是要搬几个小凳子，和一群大小邻居凑在一起，或蹲或坐，剥、拣、择搞个大半天，劳动的成果不如处理下来的菜叶、豆壳多。手里干着活儿，心早飞出去玩儿了。
老记得那时候，每到过年老老实实搬着凳子坐到屋檐下，脚边大小篮子里一堆堆蔬菜。我在寒风中，吸溜着清水鼻涕，冻红了双手，与那些泥根、黄叶、杂草纠结着。
可怜刚结痂的冻疮，都被冻得裂开。也只能坚持奋战到底，等着把这些烦人的蔬菜，变成盘中的美味呢。
通常，是除夕这一两天吧，老爸便要忙着杀鱼宰鸡剁肉泥做准备。菜单里，青椒炒长鱼、鲫鱼汤、红烧鳊鱼、鲢鱼、蒸咸鱼、爆炒小雄鸡、白斩鸡……
还要开油锅，做烧鸡、糖醋排骨，炸肉丸子、鱼饼，炭炉上酱牛肉、老鸡高汤也早已香气四溢了。
那个时候的菜，全部是手工自制呀，没有处理好的，也没有半成品。况且卤制的熟菜，还是老爸加工的，口味天然纯正。
这么想想，都觉得嘴巴里要吸溜口水啦，呵呵。好久没在家吃过这样丰盛的大餐了，也好久不用这么忙乱辛苦了。只是饭店里的宴席，再也吃不出当初的那些美味和期待，还有一大家的畅饮开怀。
老爸的刀工也不是盖的，切、片、削、剁，运刀如飞，笃笃的刀声均匀持久。丝、条、片、块，都是那么整齐均匀，码出来的冷盘层层叠叠，总是能一圈圈堆出花来。
那时候我还能帮忙的，就是叠放摆盘。做得好，便被夸两句，摆乱了，往往会被挑剔的眼神嫌弃，感觉自己好笨。
到现在，我也习惯把盘子大小错落规则，红肉绿菜间开，荤素搭配摆放。只是老公常常不屑一顾，有菜有肉穷讲究什么，赶紧吃完就是。
那时候，也围着老爸切菜时不用眼看着上下翻飞的手法，艳羡过几次。在他随口指点下，学了点简单切法，只是很难实践。
小而厚的白果树砧板，宽而厚重的菜刀，根本抡不动，慢吞吞练几下子就手酸。会做菜的老爸，对这些朴拙刀具，情有独钟。
一边有现成的吃，一边还担心自己拙手笨脚的添乱，让急性子要求高的老爸训，所以并没有真正留心老爸做菜的技巧，更多时侯都是据桌大吃而已。
等到老爸忽然离去，才想起来，当初怎么那样不经心呢。再想学做菜，也只能自己胡乱琢磨了。
好在没了依赖，我和老妈的手艺，倒是比从前强了许多。除非太复杂的，用心做出的家常菜，也勉强能看。色香味还是有一点的，可惜老爸却尝不到了。
婚后回家探亲，在他指点下学做的盐水大虾，至今都觉得是最简便美味的。比许多小饭馆的都强，没有那股腥味，多了一份鲜香。
小时候常吃的，是活蹦乱跳的小河虾，一般是青椒爆炒。现在更多是大个儿的沼虾和基围虾，趁鲜活买回来清洗干净，葱、姜、蒜，清洗、切末。
炝油锅，最好是用菜油，色泽金黄配上橙红的虾更好看也更香。姜黄、葱绿，香味出来时，把沥干水欢蹦着的虾们，“哧啦”倒进翻腾的油沫里，炸一炸。
等青黑透明的大虾呈熟红色了，加温水、少许盐，盖上盖子焖煮几分钟。喜欢味重的，可以加花椒、八角、干辣椒少许，或椒盐、十三香。也可再撒点味精或鸡精提鲜，当然近年来多数不加了。
趁汤底金黄泛白，关火稍凉，片刻后用深口白瓷盘装盘上桌。噔噔，香喷喷、红亮亮的盐水大虾来了。
这盘是女儿初三暑假的杰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