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回了一趟冀南老家,是为看看暴雨过后的家。
今年夏天,雨水偏多而集中,据说在我老家的某些地方,24小时降水量已经超过了450mm,水深没膝,不是一般的大啊!
因了这雨,河水暴涨,洗净了河边的稻田,空留一地鹅卵石。因了这雨,道路坍塌,重修的临时路岌岌可危,坐车回家,总有些提心吊胆。因了这雨,山洪肆虐,冲毁了一道又一道山沟,连同山腰的梯田。因了这雨,家乡面临着一次艰难的重建。
那天回到村中,刚下车就碰到了我的大娘,大娘带着四个小孩,在小庙门前玩耍。四个小孩都是大娘的孙辈,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还有一个孙女和小孙子。呵,孙辈齐全,其乐融融,好一副天伦之乐图啊!
因有小孩在场,简单问候过后,必然聊到了小孩。大娘的小孙子,也就是我堂哥的儿子,刚刚八九个月,还不会走路,只能由大娘抱在怀里,但是其他孩子都有六七岁了,却也在旁边玩耍,我就问大娘:“现在正是摘花椒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去帮忙?”
大娘说:“还摘花椒呢,他们连地都不敢去!那天你姐带着他俩去地,走到地头,他俩不敢走,说是草太高,害怕!”
“怕啥?”
“咱知道?!”
“是不是他们在城里住惯了,回到村里不习惯?”
“咱知道?!”
(这是我们那里常用的方言,意思是不知道或不清楚,但是语气中带有强烈的疑问,相当于普通话里的“那谁知道?!”)
近些年,村里的小孩渐渐变少,撑不起一所学校,于是到了二年级以后就去乡镇或城里上学,或者干脆从小就去城里上学。目前留在村中上学的小孩,据说一巴掌就数完了。
堂姐的儿女就在城里上学,从幼儿园到小学,已有好几年的时间,除了寒暑假,平时很少回村里。在城里生活久了,尤其是小孩子,很容易就有了城里人特有的脾性,甚至连说的话都成了半土不洋的普通话,回村以后,沟通都有些别扭,更别说下地干活了。
想我小的时候,也包括和我同龄的小伙伴们,很小的时候就下地,不一定干多少活儿,但至少不排斥。即便不下地,也会跑去山里,跑去河边,掀蝎子,抓螃蟹,逮知了,摸小鱼,摘酸枣,够红柿,打水漂,洗身儿……
许是家里也没啥好玩的,便把山河大地当做了玩耍乐园,跑啊跑,跳啊跳,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那时的快乐,真是快乐,仿佛忘了天高地厚,只把自己尽情释放。
现在想来,我们那一批人是:跑在山里,跑在河边,跑着跑着就长大了。
写这篇文字之前,我是想谴责一下现在的小孩子,但是写着写着就改变了主意,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谴责。因为岁月流转,时代变迁,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独特的成长经历。
换句话说,如果现在的孩子早生二三十年,他们也会跑去山里,跑去河边,也会去做我们曾经做过的事,也会经历我们曾经的经历。反过来,如果我们晚生二三十年,或许也比现在的孩子好不了多少。
何况,即便我们生在那个年代长在那个年代,到头来也还是离开了那个地方。为了生活,北漂南下,在家乡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比现在的孩子更少,因为他们好歹还有寒暑假,而在外打工只看钱。
如此,现在的孩子很小就进城,虽然少了许多所谓的童年乐趣,但却为他们将来更好的融入城市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所谓得失互生,他们的未来也许更值得期待。
只是,这次暴雨过后,看着被山洪冲毁的山野,望着鹅卵石遍地的河滩,我,跑不动了。不是因为年迈体弱跑不动,也并非完全归因于时过境迁,还因了内心里的那一缕担忧。
或许,那句话该这样说:我们这一批人,跑在山里,跑在河边,跑着跑着就长大了,但是,跑着跑着也跑远了,跑远了,跑远了……
( 文 / 路雨飞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