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寄居的这个水墨江南画里城市--湖州,三院附近有家“菜饭骨头汤”店,每年我都要去几次,只为了在菜饭中拾起儿时记忆中那些零碎的片段。
记忆中我家总是缺粮。也许是大集体时父母在生产队里挣的工分不够,亦或许是为了把工分换钱,家里存粮太少。总之,白米饭对我来说是很奢望的事,只有过年的那几天才能美美地吃上几顿。平常即使是有客人来,锅里也是一半白米饭一半菜饭,而白米饭肯定是给客人吃的。
我的记忆很早,早得超过很多人,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到四周岁。很多奶奶生前的事都一直烙在我脑海中,根据我回忆的那些事、那些人、那些场景,父母说好多事是我两周岁时候的事。奶奶在世的时候,父母每天要去生产队里出工,照顾我和妹妹就是奶奶的事,奶奶还要负责自己家里自留地种菜和一日三餐的烧饭做菜。
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奶奶在自留地里种的菜特多特多。上半年从开春到夏天,除了桌上吃的蔬菜,那就是“白菜饭”、“莴苣叶饭”、“芥菜饭”……到了夏天就开始换样了,“豇豆饭”、“南瓜饭”、“茄子饭”,从中秋后开始到整个冬天就开始了漫长的“萝卜饭”和“红芋粥”季节了。那时候多么渴望能吃顿白米饭啊!父亲可能也跟我一样的想法,好几次捧着碗里的菜饭去跟对门的林伯换白米饭。林伯家那时候条件好些,能经常吃白米饭。或许当时他跟父亲换饭就跟我们今天吃菜饭一样,反而换了个新鲜的口味。
那时的菜饭无法跟今天的菜饭相比,没有放油,只有少许盐,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它就象鲁迅先生笔下“难以下咽的芋梗汤”。那时候因为是奶奶掌“大厨”,我特恨奶奶抠门,但是每天晚上奶奶自己从来不吃饭。有时候实在觉得饿,她就去泡咸菜的缸里拿几根咸豇豆或是咸萝卜嚼几口,然后喝点水就说饱了。
1979年农历五月的那天中午,我们一家人正在吃“芥菜饭”,奶奶突然说吃不下去了,手脚有点麻木。然后她就趴在桌子上睡,再后来只记得很多人很多人都往我家跑。傍晚的时候,有人告诉我说奶奶死了,长大后我才知道奶奶死于高血压。那时的我还没彻底懂得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后来才知道没有奶奶带我玩,我还要负责照顾一周岁不到的妹妹。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奶奶和奶奶做的芥菜饭开始成了我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奶奶去世后,大集体开始从生产队划分成小组,紧接着第二年就开始田地下放到户,于是我们也就迎来了一日三餐白米饭的日子,结束了我“菜饭”相伴的童年。
今天,当我们一日三餐吃着白米饭还嫌着没菜没胃口的时候,偶尔一餐“菜饭”成了席上珍。如今的“菜饭”,油盐佐料样样俱全,再也不是当年的味道,但儿时那些尘封的往事,总会在我忆起菜饭时的湿眸中一幕幕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