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哗”,正在厨房煮汤的陆垚听到声响一把关掉火,狂奔到客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微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衣摆,一脸茫然的陆言,她一把将陆言抱在怀里,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直到脚上传来一股热意,她才发现自己脚上的拖鞋都跑掉一只。
“小言,你还好吗?”声音有点颤抖,此时她顾不得自己。
“妈妈,对不起,我打碎了你最爱的穿衣镜。”五岁的陆言回抱住陆垚,声音低低的。
“谁说我最爱穿衣镜啦,妈妈最爱的是小言。”陆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道。
“妈妈,你等我好吗?”陆言贴着陆垚的耳朵轻声问。
“等你做什么?”陆垚看着陆言的眼睛,问的认真。
“等我长大给妈妈买更好的穿衣镜。”陆言脸上有了笑容,这一笑,让陆垚晃了一下神。她的思绪一下回到四年前的夏天。
“林木,你今天出去吗?”陆垚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问。
“今天周末”言外之意就是不出门。
这可把陆垚高兴坏了,刚好闺蜜约她出门逛街,她想自己也好久没出门了,于是回房开始收拾自己。
只是不收拾不要紧,一收拾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合适的衣服,也没有合适的化妆品。她好像与世隔绝了很久。
想了想小玲跟她可是铁闺蜜,于是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出门。出门前特意跟沙发上的林暮打招呼。
“今天小言就交给你啦,所有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按照一旁的笔记本操作就好。”说完,陆垚就走到了门口。刚好陆言在睡觉,她得抓紧时间开溜,不然就没法出门了。
她的手刚碰上门把,还没来得及使力,就被一句话浇灭了所有的好心情。
“陆垚,你就这样出去吗?”
“我跟玲子熟得很,没必要打扮,再说我很久没买化妆品。”
“你是在跟我要钱吗?”这声音仿佛幽暗地狱传来的魔音,在陆垚耳朵里循环播放。
“什么叫要钱?别说我不要,就是我要,你林暮的钱有一半是我的。”陆垚是个急性子,火一下就蹿起来,朝着林暮大声吼。
“你的,这一年多你赚过一分钱吗?你没有,都是我在为这个家付出。”林暮咄咄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我没赚钱,但是我也有付出啊,带孩子就不是工作吗?”陆垚大喊道,仿佛要喊出自己所有的委屈。
“当然不是。你带的可是自己的孩子。这算哪门子的付出。”林暮说完,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脸难堪的陆垚。
跟林暮认识十年,结婚五年,她好像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他。真可悲,在林暮眼里,她已经没有价值了。
只是陆垚没难堪多久,陆言就醒了,嗷嗷哭着。哭声转移了陆垚的注意力,她跑到卧室,抱起陆言,轻拍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很快,陆言就安静下来,他甚至给了陆垚一个大大的笑容。正是这个笑容让陆垚得到救赎,她决定跟林暮离婚。她拼尽全力跟林暮离了婚,只要了陆言。
“阿垚,你没事吧?”从厕所冲出来的林暮,拉着陆垚左看看右看看,边看边关心。
“不用你管。”将陆言安顿好,陆垚准备拿工具清扫玻璃碎片。
不待她走到工具间,林暮已经拿到扫把,开始扫玻璃碎片了。
看着林暮认真扫地的背影,陆垚想起一个月前,自己还在跟玲子说自己亏欠了陆言,没办法给他完整的家。
“你傻呀,完整的家庭只是形式,孩子要的是完整的爱。现在他虽然缺少了父爱,但他有妈妈,外公外婆的爱,真的够了。”
“是吗?我总觉得是我剥夺了小言得到父爱的机会。”陆垚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呢喃。
“说你傻,你还真傻。他林暮一直就是缺席的那个,你何必多想。”玲子一句话,敲醒了陆垚混沌的脑袋。
回家后,陆垚问陆言想不想爸爸,没想到,陆言问,爸爸是谁?
陆垚没再说,只是让陆言自个玩去了。
是了,将近四年的时间,她从没有刻意提过林暮,小小的陆言应该是真的对这个父亲没印象。
想明白了,陆垚也就不纠结。继续左手工作,右手带娃的生活。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年,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陆垚的小店也惨遭不幸。当初她凭借结婚前要的10万块彩礼搞了这个零食店,如今也小有成就。只是如今,她却深陷困境。不过她没有放弃,她想过完这个年就会好的。
云城宣布封城的前一天,林暮突然出现在家门口。陆垚下意识抱住了陆言,她好怕林暮是来抢孩子的。
“陆垚,对不起。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林暮一脸诚恳。
“现在疫情这么严重,你别到处乱走动。”陆垚顾左右而言他。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小言。”林暮说完,摸了摸鼻子。
“你是听到谣言了吧?怕我给陆言找后爸,想要带他走。”陆垚话音刚落,怀里的陆言就缩了一下,她只好先带陆言进屋。
至于林暮,很是厚脸皮的跟着进了门。
回家后,陆垚安慰了陆言一番就到厨房做饭了,当然只煮了两个人的饭。做好饭,她看到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泪水突然就模糊了视线。血缘亲情果真是割不断的,哪怕这么久没见,依然可以很快玩到一起。
擦掉眼泪,陆垚喊陆言吃饭,心想这下林暮总会离开了吧。谁知他非但没走,还自顾自到厨房煮了一碗面。
看着林暮端到桌上的面,陆垚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林暮,一心只有工作的人,什么时候也洗手作羹汤了。而且做出来的面色香味俱全,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妈妈,你在想什么?”陆言扯了扯陆垚的袖子小声说。
反应过来的陆垚闷头吃起了饭,她在心里警告自己别好奇心太重。林暮早已是自由的,他为什么人改变自己跟她无关。
吃完饭,林暮主动去洗碗。陆垚懒得管,她陪陆言玩游戏,然后带他洗澡,给他讲故事,哄他入睡。
好似忘记了林暮的存在,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看到桌上的早餐,以及系着围裙的林暮,陆垚才真正懵了。她刚想大声质问林暮为什么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就收到小区微信群消息,云城宣布封城,整座城市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居家隔离。
林暮就这样赖在了陆垚的出租房。
当年跟林暮离婚后,陆垚就回了家。开明的爸妈很支持她离婚的决定。并且说会帮她带小孩,让她出去工作。她也在短暂休息了一个月后,找了一份零食店理货员的工作。开始两年,白天她上班,母亲帮她带陆言,晚上则她自己带。日子过得忙碌但充实。之后她抓住机会,大胆拿出自己的压箱底,开了一间名为“小馋猫”的零食店。
两年前,为了工作方便,陆垚定好小店地址之后,就在附近的小区租了现在这个房子。
这天是隔离在家的第7天,陆垚怎么也没想到从前遇事只会责怪她的林暮,如今竟然会先关心她的情况。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林暮,仿佛从不认识一般。
待林暮收拾好,将玻璃碎片装在厚实的袋子里,并且找来了透明胶布完整地缠了一遍,还用大头笔在纸上写了一句:内有碎玻璃,小心勿碰。
“林暮,你遇到什么事了吗?”陆垚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没事儿啊。”林暮淡淡答道。
“没事儿就做饭去吧,汤还在灶上,你记得把火开起来。”陆垚说完就抱起沙发旁默默看绘本的小言进了房间。
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着,转眼到了第10天上午。大学班群的一条微信消息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你们知道吗,林暮和颜悦分手了。”陆垚看到消息的一瞬间懵了很久。
林暮虽不是多出色,但也不差,在班级也是男神。颜悦当初那可是校花级别的人物,怎么会跟林暮扯上关系?
她慢吞吞打出一行字,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林暮和别人怎么样已经很她没关系了,她没理由也没资格关心。
倒是林暮自己跑出来说了话。
“胡说什么呢,我跟颜悦就是朋友。我爱的一直是陆垚。”
“真是搞笑,谁不知道他早跟陆垚离婚了,现在拿人家当挡箭牌。”有个胆大的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离婚了不可以复婚吗?”林暮又回了一条消息。
陆垚看的风中凌乱,林暮怎么会有复婚的想法?
于是她直接到客厅沙发找林暮对峙。
“林暮,你什么意思?”陆垚指着微信消息对林暮说。
“字面意思。”林暮一脸坦然,仔细看,眼角还有一丝笑意。
“我不同意。”陆垚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重新追求你。”林暮厚脸皮地说。
十天来,林暮包揽了家中的一切事务,包括两天一次的出门采购,陆垚只要管好陆言的事就可。他做的可圈可点,但陆垚觉得林暮的改变是为了别人,她没法接受。或者说她现在一个人带着陆言过得挺好,她不愿改变现状。
“阿垚,我知道你怪我当初只看到自己的付出,忽视了你的付出。我现在已经改了,我也知道带小孩很辛苦,比起工作毫不逊色。你可以原谅我吗?”林暮趁热打铁地说。
“你带着小言离开后,我一个人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天晚上回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才惊觉,整整一年多,一直是你带着孩子守着这空荡荡的家,而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工作上,不仅陪伴你们少,甚至觉得你待在家里照顾小孩是理所当然的。直到那天,我去康毅家,看到他们夫妻俩有商有量,分工合作照顾小孩,我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林暮声泪俱下地说。
然而陆垚并没有多感动,她只是觉得活该,不止林暮,她也是。
跟林暮在一起时,她还是阳光活泼的小女孩,自从婚后有了小孩,她的重心就全在老公和孩子身上,完全没有自己。如今,她活成了自己当初最想要的模样,怎么又会陷入泥潭。
见陆垚久久不说话,林暮也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便进厨房做午饭。午饭做好,三个人各吃各的。然后林暮收拾碗筷和卫生,陆垚则带陆言睡午觉。
只是哄睡了陆言,陆垚怎么都睡不着。她承认自己被林暮的话影响了。于是她起床,准备去客厅喝水。
经过沙发的时候,顺手帮林暮盖上了被子,然后整个人被林暮扯入了怀。
她整个人一下子懵了。那些曾经甜蜜的回忆一下子充满脑海。那是她的青春最闪光的时刻。说起来,她和林暮没有谁追谁,只是觉得合适然后就在一起了。他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旅行。
“妈妈,妈妈”陆言的声音打断了陆垚的遐思,也打断了这个时隔四年的拥抱。
得到自由的陆垚很快跑进房间,轻拍陆言的背。大概是依赖人惯了,陆言睡觉身边得有人陪着,不然就会像这样惊醒。
再次哄睡陆言,林暮进来了,他很安分的躺在了陆言的另一边。
陆垚突然就泪目了,这还是第一次,林暮和她在彼此清醒的时候一起陪伴陆言睡觉。
原来她介意的远不止林暮当初那番觉得她没有价值的话,还有那些缺失的陪伴与关心。
白色的窗帘阻挡了阳光的进入,但细碎的流光悄然潜进了房间,照在床上熟睡的三个人身上。女子轻轻环抱着小孩,男子环抱着小孩的手伸到女子身上,爱意满满的画面。
梦里,陆垚走在深林里,她的面前有一片迷雾,突然一道光射来,她看到了迷雾另一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暮。眼前的林暮,仍是少年模样,白净瘦削的脸庞,修长的十指,白衣黑裤,她忍不住奔向他,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