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是只盘条靓顺的阿拉斯加。并不多见的桃脸,让她少了几分凶狠,多了几分柔情。
辛胖跟她的相遇,是场颇为奇妙的缘分。那天,辛胖万分揪心。
辛胖的奶奶对他疼爱有加,有好吃的永远都留给孙子,自己可舍不得尝上一口。辛胖打小调皮闯了祸,往奶奶身后一藏就啥也不怕了,爸爸气的吹胡子瞪眼,奶奶也毫不相让地护着他。
高三那年,奶奶生病了,住进重症监护室,生死未卜,辛胖从学校里急匆匆地赶过来,病房进不去,一家人焦急的等在门外。每一分每一秒,辛胖都觉得十分煎熬。不安和恐惧,让他急需一份安慰,他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阿辉。
阿辉在狗市里卖狗,平时也爱养狗,辛胖在狗市遇到他,聊的投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辛胖一路狂奔,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仿佛跑下去就不会再害怕。绕过几条逼仄的巷子,终于倒在阿辉家杂乱的院子里。阿辉看到他,眼神里满是诧异,但对辛胖的境况有所耳闻的他,没有多问,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阿辉的院子不大,斑驳的铁门半掩着,西墙前横着几间低矮的砖房,应该是用来养狗的,四处都有大大小小的狗笼子挤在一起。辛胖看着慢慢坠落的斜阳,不知道在这遍地灰尘里躺了多久。忽然,辛胖的脸颊感到了温热的湿润,他连忙直起上身,看到一只身形挺拔的桃脸阿拉斯加,正伸出粉嫩的舌头,温柔地舔舐着他。
辛胖心里泛起阵阵暖意,眼眶一红,不安、担忧、绝望和无奈随着酸楚的眼泪一齐涌出。阿辉过来拍落他身上深深浅浅的土印子:“别担心了,你奶奶一定会没事的!”辛胖当然不会信这种没有说服力的安慰,哽咽着质疑:“这谁也不知道,怎么能保证没事呢?”阿辉摸了摸阿拉斯加毛茸茸的额头:“那怎么不能?这样吧,我把好看送给你!好看可不是一般的狗,能带来好运的。”这只叫好看的阿拉斯加,站起来得有一米长,毛发锃亮,正吐着舌头,一张桃脸,看起来分外真诚。
辛胖把好看带回家的第二天,奶奶就渡过了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了,没过多久就出院了。辛胖欣喜若狂地一把搂住好看,来回摩挲着她柔顺的长毛:“你真是能带来好运的狗!好看呀,就冲这一大功,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好好疼你!”
辛胖打那儿以后,就跟好看亲密无间。他从来不会亏着好看的嘴,辛胖自己只吃泡面,省下零花钱都给好看买她爱吃的鸡肉,好看挑剔,不吃生的,辛胖亲自把肉煮熟,一脸慈祥地看着她狼吞虎咽。
辛胖花很多时间陪着好看。好看以前在阿辉那里,常常被关在笼子里,辛胖心疼她,尽量不让她老是闷在家里,每天晚上都会带好看散步,漫步在新鲜空气里,好看格外兴奋。
好看不仅有难得一见的桃脸,还有与众不同的灵性。
除了鸡肉,好看对其他肉类没啥兴趣,倒是特爱吃水果,尤其是桃子,这事儿一开始辛胖并不知道。
有一次,奶奶买来一袋桃子,洗干净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进了房间里。好看自己在客厅晃悠,趁着没人,偷偷叼了个桃子,啃的一脸满足,边吃还边抬头张望,看到辛胖的爸爸进来,她迅速地把啃剩的桃核藏在身子下面,然后顺势躺在地上,一脸无辜。爸爸眼尖,看出了好看的做贼心虚,让她挪开身子,她试图卖萌混过去,但是在爸爸的不依不饶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挪了几步,偷吃的事情露了馅儿,爸爸哭笑不得,以后再买水果时,也会给好看尝几个。
好看长的高大魁梧,内心却住着一个小公主。辛胖带着好看出门遛弯儿,赶上雨后的阴天,路面上免不了有些坑坑洼洼的积水。好看可是小公主,怎么能让浑浊的污水浸染自己的脚掌呢?于是,大老远儿地看到水坑,就不肯往前走了,辛胖连哄带吼,她也纹丝不动,辛胖拗不过她,只好吃力地抱起她,到了干净的地面,才把她放下来,好看看着吭哧吭哧使劲儿的辛胖,可不觉得害羞呢,她吐吐舌头,一脸得意。
辛胖跟好看默契十足,辛胖只要拍下手,好看就会扑过来抱住他。聪明懂事儿的好看,还帮辛胖谈恋爱呢。
辛胖带着好看去找女朋友时,女朋友总会比往日更热情。好看总是毫不客气地扑上前,前脚掌搭在她肩膀上,也喜欢围着他们转来转去,明明好看站起来都跟辛胖差不多高了,却一点都不吓人,也许是好看眼神里总有似水的柔情。
一次,辛胖跟女朋友带着好看散步,两人为了点小事,起了争执,谁也不肯让步,吵得不可开交。干脆,女朋友扭过头去,气鼓鼓地不再理他,辛胖不肯示弱,两个人尴尬地僵持着。好看在一旁歪着脑袋,一筹莫展,忽然,她眼睛一亮,绕着他们俩转了几个圈,然后用舌头舔舔辛胖和女朋友的手,辛胖正要不耐烦地教训好看两句,低头一看,好看用辛胖手里握着的,牵着她的绳子,把他们两个套在圈里,不松不紧,牢牢把他们围到一起。两个人惊讶地对视,决定和解。好看在旁边默默观望,他们一争吵,好看就神情紧张地站起来,等他们心平气和,她才趴在地上松口气。他们和好如初,看着操碎心的好看,笑出声来。
好看跟辛胖密不可分。她还因此,差点跑丢了。
辛胖要离开家去上大学了,一走就要四五个月。临走前,他絮絮叨叨地嘱咐爸爸妈妈照顾好好看,好看爱吃的,爱玩的,不喜欢的事情,他都反复强调了好几遍,直到爸爸妈妈再三保证全都记下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带上行李。爸爸带着好看送他去车站,好看哪里接受得了这样的离别,她一脸茫然,紧紧咬住辛胖的衣角,眼睛里泛起了雾水。爸爸只能硬把她拽回来,催促着辛胖离开。谁知道,辛胖前脚刚走,爸爸一个不留神,就找不到好看的踪影了。爸爸可急坏了,全家人四处寻找,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好看拖着脏兮兮的身体无精打采地回来了,她灵动的眼神,光芒尽失。
原来,好看一直在车站附近等待,不吃不喝,足足等了三天,等着辛胖回来。
辛胖趁着假期,顾不上学校里眼花缭乱的生活,迫不及待地回到家。好看本来在沙发旁百无聊赖地打着盹儿,一看到进门的是辛胖,她眼神闪烁,一下弹起来,大步冲到辛胖面前,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尾巴摇个不停,窜上来舔舔辛胖的脸颊。
像对久别重逢的恋人,辛胖天天都跟好看黏在一起。好看喜欢趴在阳台晒太阳,辛胖喜欢把头枕在她柔软的肚子上。她的肚皮鼓鼓的,看来饭量越来越大了。好看没吃饱就会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吐着舌头撒娇,辛胖束手无策,严格制定的好看减肥计划,没有任何作用。
正当辛胖快要抱不动好看的时候,阿辉谈恋爱了,去见了女朋友的父母。对方对他没有正儿八经的职业,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非常不满意,阿辉带去的礼物都被女方父亲粗暴地丢在门外,并且,彩礼钱也要的不菲。
阿辉尝试着跟女方父母沟通了很多次,都被冷眼相待。无奈之下,阿辉四处凑钱,无计可施的他,想起了好看。好看是惹人喜欢的桃脸,又没十字脸那么常见,以后还可以当妈妈,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阿辉只好来找辛胖,他挠挠头,面露难色,讲出自己的处境,并且表明前来的目的。辛胖沉默良久,还是学生的他,拿不出钱来借给阿辉,更付不起好看的市价。思忖再三,即使万般不舍,辛胖也只能把好看还给阿辉:“我可以过两天自己把她送过去吗?”阿辉看着辛胖紧缩的眉头,点了点头。
那天,一大清早,辛胖跟女朋友买来好看喜欢的桃子,她很是惊喜,摇摇尾巴,大口大口地啃个干净。辛胖笑不出来,他忍住眼泪,拍了下手,好看乖乖地凑上来抱住他,跟往常一样,眼含笑意。把她抱上车后,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察觉,这次,是真正的离别。
驶出城去,缓缓地穿过一片尘土飞扬的田野,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久,就到了狗场,这里没有煮熟的鸡肉,没有新鲜的水果,没有轻柔抚摸下,蔓延进皮肤里的暖流。只有一只只冰冷的铁笼,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吞进惊恐狂吠的狗。
好看仿佛恍然大悟,她没有大喊大叫,只是抬起头,眼神哀怨:不要走,不要扔下我好吗?
阿辉不敢直视辛胖的眼睛,他低着头,狠狠地抽了口烟,呛人的烟雾还没从唇齿间散尽,就把好看推进了笼子里。
辛胖想说什么,眼泪却落在抽搐的嘴唇上,又咸又涩让他喉咙一紧,好看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撞击坚硬的牢笼,她趴在里面,久久凝视着他,有不解,有不舍,有说不出口的哀求。
好看真的是一只能带来好运的狗。阿辉的生意突然红火起来,除了好看,还卖了不少高价品种犬。阿辉不仅七拼八凑地结了婚,还赢得了老丈人的理解。
几个月转瞬即逝,他们都很少再提起好看了。辛胖以为好看遇到喜欢她的主人了,吃的好,玩的也好,可能也已经当妈妈了。直到他跟阿辉他们吃饭,阿辉的朋友光头,喝多了才告诉辛胖实情:“好看那么好的狗,刚卖了没多久,怎么就得了子宫瘤呢?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辛胖愕然,手里的酒杯“咣当”落了地,他趴在桌子上,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大声痛哭起来。
好看,如果你还活着,如果我能找到你,不管你多能吃,多娇气,我都要把你接回来。
只要你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