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牟大钊
昨晚,与一位朋友看罢电影,索性就在路边吃铁板鱿鱼土豆。
席间她指出我眼窝附近有两个坑,问我怎么回事。
我不以为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我妆没化好吧。"
"不是,"她笃定道,"妆不会这样,你这样倒像……戴眼镜戴出来的。"
我埋头吃饭,随意答道,"刚才看电影,两个多小时戴着那个3d眼镜,压出坑很正常。"
"是吧……我说你一个不戴眼镜的人这块怎么会有坑,"她取下了眼镜,对我展示她眼窝和鼻翼两边的坑,很深。
我抬起头,先是盯着她的脸愣怔一秒,然后才注意到她鼻翼阴影里的坑。她一副了然的样子:
"我摘了眼镜没有戴眼镜好看吧?"
我:"也不能这么说吧……就是……"
"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心里默念果然还是戴着眼镜好看。
"本来,我是准备暑假就去做近视眼手术的,"她徐徐说道,"可我觉得摘了眼镜难看,就一直在纠结。"
我夹了一块鱿鱼,漫不经心道:"既然觉得不好看,那为什么还要做手术呢?"
她叹了口气。
"我高度近视,"她挥舞起手臂,双手无意识地做着动作,姿势好像乐队的指挥手,"基本就是那种……摘了眼镜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对眼镜依赖性很强了,已经影响正常生活了。"
"离开眼镜就等于盲人呗。"我刻薄地总结。
"就是那种……"她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仿佛站在演讲台上的总统候选人,在拼命地寻章摘句,以求最大程度诠释自己的政见。她的手又无意识地做出动作,乐队指挥再一次开始了表演。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好像电影里的那种镜头,光晕啊,色彩啊,虚化啊,"她的手连着画了三个大圈,"有一次我没戴眼镜去上课,路上我就看一棵树,阳光穿透那棵树的枝叶投射到我脸上,我看那棵树,那片光芒,感觉都是六角形的、蜂窝的结构、七彩的,这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这简直是——"她停顿了一会儿,双手捏了一个"收"的节拍,才开口道,"我居然从光线里看到了蜂巢!还是彩虹色!简直是眼冒金星!"
我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颇有沈从文《萧萧》里"不断变换的黄边紫心葵花"的意趣,呵呵笑了,一双筷子翻拣着为数不多的鱿鱼,"那就是手术非做不可啰?"
她又叹了一口气。显然是在纠结之前的问题。
"你可以这么想,"我夹了一块土豆送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你动完了手术还不是一样可以戴眼镜?你就戴平光镜啊,就纯粹是装饰性的那种。"
她似乎有些动摇,只是沉默不语。
"而且你想啊,"我再接再厉,"其实我们都只是看习惯了你戴眼镜,跟美丑没什么关系,你不戴眼镜我们看习惯了也就好了。"
又劝了一会,她才好似下定了决心。一顿饭就这么匆匆吃罢。
今天阳光普照,我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间,感受到旭日阳光穿透树叶打在我脸上,而我看到的只是那清晰又单调的世界,不由回想起我那高度近视朋友的描述。
突然替她感到可惜,毕竟动了手术之后,就再也看不到那份独属于自己的蜂巢光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