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陪他淋过大雨

第一章

迈巴赫内,姜青黎正被靳寒夜吻得意乱情迷。

她的衣服褪了个光,可靳寒夜却衣冠楚楚,两人之间强烈的反差,让她不由得红了脸。

靳寒夜伸手揽住她的腰往前带了带,低笑着耳语:“隔音板都放下来了,司机听不见,也不敢听,你害羞什么,嗯?”

看着向来清冷的男人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凶猛,姜青黎满眼爱意的抱住他,就在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快感飞快攀升着,要一路升至顶端时,却被一道猝不及防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做这种事突然被打扰,靳寒夜蹙起了眉,但看到来电显示,还是接了。

姜青黎喘着气扫到备注,发现是他圈子里最好的兄弟,姜野。

“寒夜,你疯……”

靳寒夜眉头微蹙,用标准的意大利语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不方便,用意大利语说。”

那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会才用意大利语道:“你真和尤念笙领证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当年你为了救她失明,结果她在你人生最低谷抛下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差点就把你玩死!现在你居然和她破镜重圆了?!”

那些陌生的词句,在姜青黎脑子里自动转换成中文。

等她厘清对面说的是什么之后,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靳寒夜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反应,“我不娶她,尤家就会逼着她嫁给一个老男人,我舍不得看她受这种委屈。”

“那姜青黎怎么办?当初你失明只有她陪着你,她陪了你这么多年,爱你爱得只差把心都掏出来了,我们这群兄弟谁不看在眼里!”

听着他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怒火,靳寒夜依然冷淡:“我会想办法瞒着的,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你能瞒多久?一辈子?姜青黎不是很想和你结婚吗?”

越听,靳寒夜心里越烦闷,语气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你封锁我和笙笙领证的消息,不要告诉任何人,过段时间我会准备一本假结婚证给阿黎。”

说完,他也不想再听姜野的废话,径直挂断了电话。

再垂眸时,靳寒夜才丢下手机继续在姜青黎身上挞伐。

姜青黎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两个人都到达极乐,开始整理着装时,她唇齿微启,刚要开口,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是微信的特别关注提示音。

靳寒夜拿起点开看了一眼,而后叫停了司机。

“阿黎,我公司里有急事,你在这里下车,打车回家好不好?”

她什么也没说,沉默的点了点头,拉开了车门。

黑色的迈巴赫如同一道闪电般疾驰而去。

姜青黎站在路边,怔怔地看着车流如织的街道,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没有人知道,为了能拉进和靳寒夜的距离,她早就学会了意大利语。

所以,他和姜野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懂。

字字句句犹在耳畔回响着,像无数利刃般,深深刺进姜青黎的心底。

而那些尘封的记忆,也随着幻灭的爱意,一齐涌上了脑海。

靳寒夜是高高在上的少爷,而她是佣人的女儿。

那年,她跟着妈妈走进靳家碧辉煌的别墅,看到了阳光下优雅弹奏着钢琴的靳寒夜。

她从没听过这样好听的音乐,也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年。

所以只需一眼,靳寒夜这三个字,就深深刻入了姜青黎的心底。

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她心底藏着一个人。

不仅仅是因为宛如天堑鸿沟般的身份之差,更是因为,她知道靳寒夜有喜欢的女生。

那个女生叫尤念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他从不掩饰对她的喜欢,将她当做珍宝一样,护在掌心。

甚至在十七岁那年,为了救尤念笙,靳寒夜在一场车祸中意外失明。

可从那天起,尤念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踏足过靳家,甚至还重新交了新男友。

靳家不止这一个孙辈,靳父靳母成天忙于事业,也没有时间照顾这个看不见了的儿子。

靳寒夜被丢到了老宅,孤苦伶仃。

是姜青黎自请调回老宅,贴身照顾了他七年。

二十三岁那年,她更是在一位名医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才终于求得他出山治好了靳寒夜的眼疾。

蒙尘的明珠重新焕发出光泽,一鸣惊人。

只花了一年,靳寒夜就重新回到顶峰,成为靳氏集团继承人。

陪他冬季夏季的是她,陪他从深夜到黎明的是她,陪他熬过那艰难七年的是她,

同他亲吻,拥抱,上床的……也全都是她。

但她没想到,他重掌大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和抛弃过他的尤念笙领证!

这些年,她为了能跟上他的脚步,拼命努力着。

可无论她变成何种模样,靳寒夜的父母都觉得她配不上自家儿子,几次三番要花钱打发她。

靳寒夜总为了她和靳家争吵,她也不想辜负他,所以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

直到今天。

姜青黎不想留在他身边了。

所以她擦干眼泪,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靳夫人,我愿意接受您给的五千万,永远离开靳寒夜!”

<br>第二章

电话那头的靳母听到这话,瞬间激动不已。

“你终于想清楚了?想清楚就好,你一个保姆的女儿,怎么配得上我靳氏继承人,你现在在哪,赶紧过来,我们签订合同。”

看着对方迫不及待发来的地址,姜青黎自嘲一笑,拦了一辆车。

到了咖啡厅之后,靳母问了她很多问题。

她一一回答后,对面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拿出一份协议推了过来。

“白纸黑字,落笔无悔,签完字后我会先打一半的钱到你的账户,剩下一半会在你离开那天转给你。你要保证拿到钱后,一辈子都不能再出现在寒夜面前,明白吗?”

看着协议上那堪称天价的赔偿款,姜青黎睫毛轻颤。

她自然不会再出现了。

这辈子,下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靳寒夜了。

所以她没有犹豫,拿起笔,干脆利落地签下了名字。

靳母这才终于放了心,收好协议起身,最后叮嘱了一句。

“我只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隐姓埋名或是出国都随你,你必须想办法让寒夜永远见不到你。”

“我明白,靳夫人,您放心。”

目送靳母离开后,姜青黎也回了家。

让靳寒夜永远见不到她这件事很简单。

靳家祖上从军从政,背景特殊,三代都不能出国。

只要移民,靳寒夜便再也无法见到她。

翻了大半夜国外的相关资料后,她终于决定移民去澳大利亚。

决定好后,姜青黎刚拿起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却看到了新朋友圈提醒。

一点开,就是尤念笙发的九宫格。

上面三张是她抱着玫瑰的自拍,正中间是三张结婚证,下面是三张十指紧扣的双手。

姜青黎知道,既然靳寒夜想要隐瞒结婚的事,就绝对不会让尤念笙发出来。

可她还是发了,还发给了仅限姜青黎可见来炫耀。

姜青黎也识趣的点了个赞。

刚退出来,她就收到了靳寒夜的消息。

“阿黎,我要出差,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她回了一个好,放下手机去洗漱了。

第二天,姜青黎起了个大早去办理移民手续。

因为赶时间,她特意申请了加急通道。

工作人员承诺说半个月内能办好,她才松了口气。

上车后,她又刷到了尤念笙的朋友圈。

这次,靳寒夜半个身子也露了出来。

两个人牵着手在看新房,最后锁定了南水湾的一套别墅。

她像昨天那样,又点了一个赞。

第三天,姜青黎去公司提了离职。

抱着东西回家后,她看到朋友圈里的尤念笙已经穿上了婚纱,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亮。

她一如既往的点亮红心,然后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第四天,一觉醒来,朋友圈更新,又是崭新的内容。

这次,镜头对准的是婚房里挂着的婚纱照。

姜青黎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照旧点赞,然后化了妆出门,和几个好朋友聚餐道别。

傍晚,她拿着好几个箱子回来,把所有和靳寒夜有关的东西都扔掉了。

这些年,他送她的礼物、情侣款式的牙刷水杯、一起拍的合照……

一样也没剩下,全部丢进了垃圾桶里。

忙完,已经是深夜了。

她正要关灯休息,靳寒夜突然回来了。

他一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就愣住了,眉头紧皱着。

“家里怎么少了这么多东西?”

“不喜欢了,就扔了,以后再买新的吧。”

靳寒夜点了点头,脱下衣服扔到沙发上,视线却被一旁的箱子吸引了。

“你辞职了?”

顿了顿,他又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东西。

“突然把户口本拿出来干什么?”

“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就辞职了,户口本是因为,有点手续要去办。”

姜青黎一一解释着,一边把东西收进包里。

看着她如此平静的模样,靳寒夜也没有多想,将她扣进怀里,语气温柔:“这几天我忙,没时间陪你,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我明天带你去拍卖行,挑几件礼物?”

姜青黎没有拒绝。

第二天,两个人刚到大厅落座,姜青黎就看到了尤念笙。

她大摇大摆地走到两个人身边,坐在靳寒夜旁边的位置上。

一整晚,靳寒夜始终偏着头和姜青黎说话,没看旁边一眼。

拍卖会结束后,他也没有逗留,拉着她就下了楼。

回家前,姜青黎去了一趟卫生间。

一出来,她就看到尤念笙被一堆人堵在楼梯间,肆意调笑着。

“哟,这不是咱们的尤大小姐吗?当年恩将仇报抛弃了靳寒夜,现在落到这个田地,你们说是不是报应啊?”

“听说你爸爸要把你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我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不如跟了我们,怎么样?我们肯定会怜香……”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靳寒夜从楼上下来,脸色难看至极,一脚踹在了那几个浪荡公子身上。

<br>第三章

随后,他将为首的那人摁在地上,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把他们几个打得头破血流,连连讨饶。

“对不起靳总,我们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

“滚!以后再敢出现在她面前,后果自负!”

他这满含着怒气的呵斥,吓得几个人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楼梯间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靳寒夜无视了那些窥探的目光,扶着尤念笙站起来,“有没有受伤?”

尤念笙眶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脚崴了,好疼。”

靳寒夜沉下眼,一把将她抱起来,挤开人群快步离开。

为了护住怀里的人,他支起胳膊,甚至不小心把一旁的姜青黎推倒在地。

她的头在坚硬的台阶上磕出一道伤口,鲜血淋漓,吓了围观群众一跳。

“你头上流血了!快快快,打120!”

姜青黎痛得脸皱成一团,身上冒起冷汗。

温热的血从指间渗出来,滴在睫毛上,似有千钧重。

她看着靳寒夜头也不回就离开的身影,嘴里一片苦涩。

从前,她给他熬汤切伤了手指,他都会心疼好半天,非要叫医生来看看,生怕留下疤痕。

她嫌他小题大做,他却垂下头吻住了她的手,柔声告诉她:“阿黎,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你受了伤,我比你更疼,现在我们的日子好起来了,不需要你再做这些事了,你的手以后还要戴上我送的戒指,留疤了不好看。”

如今,她受伤了,他视若无睹。

而说好要送给她的戒指,也戴在了别人手中。

救护车把姜青黎送到了医院。

她一个人挂号、看诊、取药,深夜才到家。

这一夜,她痛得合不了眼,辗转难眠。

靳寒夜一夜未归。

第二天早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换药,就看到了尤念笙的朋友圈。

是靳寒夜半跪在地上,给她揉脚擦药的视频。

姜青黎看了好几遍,眼眶泛着红,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外面天黑了。

枕头旁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她刚接起电话,就听到靳寒夜报了个地址。

“兰亭江畔,703包厢,现在过来。”

姜青黎迟疑片刻,才起了床。

她洗漱了一番,赶了过去。

一推开包厢门,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尤念慈。

她红着眼,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一样,可怜兮兮的。

靳寒夜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凝重表情。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姜青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靳寒夜坐直身体,双手交握,摆出独属上位者的姿态。

“阿黎,昨天那几个小流氓,是你叫来,故意去找她麻烦的吗?”

姜青黎愣在原地。

她下意识地看了尤念笙一眼,就捕捉到了那双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神色。

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这一切大概都是尤念笙自导自演。

她自嘲一笑,“不是我,我不认识他们,也没心思做出这种事。”

靳寒夜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几句解释就好转。

他垂下眼眸,语气平和:“阿黎,尤念笙当年决定抛弃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彻底放下了她,你和我在一起七年,应该知道如今我心里的人是谁,如今尤家落魄,谁都可以上前踩一脚,但这个人不该是你,你没必要为了我去为难她。”

听到这里,姜青黎心头狠狠一震。

她不禁想起他半夜发泄痛苦的模样,想起她陪着他东奔西走、求医问药的奔波时刻,想起他被误诊说这辈子再也无法复明后沉默的神情……

天之骄子,为了一个女孩,彻底失去了眼睛。

可那些绝望的日日夜夜,整整七年时光,如今都被他轻飘飘地揭过了,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最后,她想起了那张他和尤念笙盖着公章的结婚证,眼里隐隐有了泪光:“是啊,在一起七年了,我怎么才知道你心里的人,是谁呢?”

闻言,靳寒夜眼神微凝,“你什么意思?”

姜青黎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思就是,我只是一个佣人的女儿,有什么本事、人脉找来这群人,去欺辱一个大小姐?”

纵使她把话都摊开说得明明白白了,可靳寒夜依然不相信。

姜青黎也累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解释。

“既然你不信,那就直说吧,你要我怎么做才行?”

靳寒夜按了按眉心,“道歉,阿黎,你做错了事,就要说对不起。”

这时,在一旁楚楚可怜了许久的尤念笙突然开了口。

“道歉就免了吧,你要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对不起我,把这些酒喝了就好。”

<br>第四章

桌上,摆满了橙黄色的威士忌。

姜青黎的视线上移,落到靳寒夜身上,想要他给出一个确切的回答。

可灯光晦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无边的寂静里,姜青黎觉得有些缺氧。

她急促地喘着气,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往事。

刚进老宅时,因为眼睛看不见,靳寒夜每天都靠着喝酒麻痹自己。

她担心他的身体,一直劝阻着,他却怎么也不听。

直到某次喝醉后,他才嗤笑一声,把几瓶酒推到她面前。

“如今连一个佣人的女儿,居然也敢来管我,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么?好啊,你把这些酒喝了,我就听你的。”

姜青黎想告诉她,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也不是在管他,她是……担心他。

于是,哪怕自己酒精过敏,可为了他,她一秒也没有犹豫,拿起酒瓶一饮而尽。

没几分钟,她就被送进了医院。

再醒来后,她看到他坐在病床前,阴沉着脸道:“喝醉的人是我,不是你!你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姜青黎只回答了一句话。

“因为我担心你,少爷。你的眼睛迟早会看见的,就算好不了,我也会一辈子陪着你,所以,不要颓废,好不好?”

从那天起,靳寒夜就戒了酒。

此后数年,家里更是连一个酒瓶都看不见。

想着想着,姜青黎就笑了起来,眼底却有泪光闪动。

她没有再解释,俯身拿起放在一旁的芥末粉,倾倒在酒杯里,语气决然不已。

“就这些酒,怎么能体现诚心呢?我再追加自罚,够了吧?”

说完,她就端起酒杯,仰起头往嘴里倾倒着,一杯又一杯。

辛辣而苦涩的味道沿着唇齿间向下蔓延,占据了脾胃,以及到达不了的心口。

直到第七杯,忍无可忍的靳寒夜才终于叫停。

“够了!”

看着剩下的十几个没喝完的杯子,姜青黎笑了。

“这就够了?那我算道完歉了吗?够讨你心上人欢心了吗?”

听到这,靳寒夜猛地站起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那张素来没什么情绪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黎,我说了,我和尤念笙已经再无干系,靳家不同意你进门,你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一定会被人抓住把柄,我只是不想你被为难、被非议!”

靳寒夜说得振振有词,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可姜青黎却笑出了声。

靳家不同意她这个身世低微的佣人女儿,难道就会同意让以怨报德的尤念笙嫁进去吗?

可哪怕前方有千难万险,只要尤念笙一句话,他不还是和她结婚了吗?

一切,都不过是不够爱的托辞罢了!

姜青黎不想再说些无谓的话,一把甩开他,径直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她身子一歪,就昏迷了过去。

“阿黎!”

靳寒夜心口猛地跳了跳,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抱起她就要走。

尤念笙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带着哭腔叫住了他:“寒夜,我有些头晕。”

靳寒夜顿住了脚步。

可只有几秒,他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要送阿黎去医院,你叫助理来照顾。”

再醒来时,姜青黎发现自己进了医院。

一夜没睡的靳寒夜看到她睁开眼,才终于松了口气。

两个对视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靳寒夜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掖好被角,起身叫了医生来复查,耐心记下了注意事项。

催了好几次要开会,他全部推掉了。

看着秘书等在门口为难的样子,姜青黎才终于开口:“你去忙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这些本来也不该你来做。”

靳寒夜拿刀的手顿了顿,语气迟缓:“我做什么都应该,阿黎,你忘了吗,当年,你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姜青黎眼里闪过一丝恍惚。

当年,他因为失明,就像弃子一样被豪门抛弃。

只有她每天会自学盲文教他,陪着他一起上课,带他去晒太阳,给他准备各种好吃的……

她像是私自占有了月亮一样,原本灰暗的生活,因此亮如白昼。

而逝去的那七年,也是她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欢愉时光。

只可惜,月亮不属于她,她也回不到过去。

下午,医生带着姜青黎进了检查室。

半个小时后,她被护士扶着回了病房。

刚推开门,靳寒夜正拿着她的手机,眉头紧皱,语气冰冷的和靳母对着话。

“我说过,我和阿黎是真心相爱,彼此喜欢,我不在乎她的家世背景,你们也不必再白费功夫,我一定会娶她的,她也不会离开我。”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听到耳边传来了靳母疑惑的声音。

“什么叫不会离开?难道你不知道吗?姜青黎前几天已经答应我要出国了……”

<br>第五章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姜青黎拖着虚浮的脚步上前,一把夺回了自己的手机挂断。

靳寒夜惊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怎么了?”

姜青黎看到他这幅不明所以的样子,就知道刚刚他并没有听完整靳母说的话。

她松了口气,移开眼,尽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没什么,就是不想再让你们为了我吵起来。”

这阵子靳家为了他和姜青黎在一起的事情,的确是闹个不停,一直想要拆散他们,而他也确实和他们吵了好几次架。

听她这么说,靳寒夜没有再怀疑,转而问起检查结果。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出院了。”

回家后这几天,靳寒夜没怎么出门,一直陪着姜青黎。

她不像从前那样活泼爱笑,总是坐在角落里发呆,看起来兴致不高。

靳寒夜找不出缘由,抱着她想哄一哄,她却起身回了卧室。

“我不太舒服,去休息一会儿。”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靳寒夜有些意外。

他以为她还在介怀上次道歉的事,便让助理准备了惊喜。

等到她生日那天,他特意举办了一个宴会庆祝。

看在靳寒夜的面子上,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来了。

在他面前,这群人对姜青黎还算客气。

可只要他一离开,他们就会聚在一起评头论足,议论不止。

“要不是因为靳总,我这辈子都不会来参加佣人女儿的生日宴,说出去都掉价!”

“也不知道靳总到底看上她什么了,看那一身小家子气穷酸味,熏死人了!”

“靳总还是有情有义啊,要是我,拿些钱打发得了。要真娶了她,那才真是有辱靳家门楣!”

明明是宴会的主角,姜青黎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无人问津。

听着四面传来的毫不掩饰的侮辱和嘲讽,她只觉得疲惫不堪。

如果不是怕靳寒夜察觉到异常,她是不会来这儿的。

因着这刻意的排挤,每分每秒都变得难熬起来。

一直到七点,宴会厅突然热闹了起来。

所有宾客齐齐回首看向大厅,脸上的嫌恶瞬间变成了谄媚。

圈子里消息传得最快,还有谁不知道上次靳寒夜为了尤念笙大打出手的事,这一看,就是还在意,故而,他们连忙上赶着讨好。

“靳总,原来您刚刚离场,是去接尤小姐了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还真好啊!”

“那是,人家可是真正的青梅竹马,看看尤小姐这气质模样,和天人之姿的靳总多配。”

一众揣测里,姜青黎看着挽着靳寒夜的手入场的尤念笙,也有些恍然。

她穿着华丽的高定礼裙,璀璨的钻石项链衬得她身姿挺拔,那张精致秀气的脸庞上,带着金玉富贵养出来的清贵气息。

哪怕是站在气场强大的靳寒夜身旁,也丝毫不逊色怯场。

无端的,姜青黎想起了靳寒夜复明后,曾画过一幅没有描摹面容的素描像。

那时他说是闲来无事随手画画,她只觉得好看,也没有想太多。

可今天一看到尤念笙,她就知道画上画的究竟是谁了。

原来不是破镜重圆,而是从未忘怀过。

姜青黎垂下了眼,默然转身,却被尤念笙叫住了。

“姜小姐,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请自来,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我还备了一份礼物呢!”

说着,她就叫人把一直通体雪白的小狗牵了上来。

“它叫阿离,很可爱吧?”

看到蹦蹦跳跳扑上来的小狗,姜青黎惊得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桌子上。

她的脸色白了几分,眼里涌出畏惧和惊慌。

“麻烦把它抱走,我不喜欢小狗。”

<br>第六章

听见这话,尤念笙的脸色耷拉了下来。

“寒夜,姜小姐是不是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我的气啊?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俩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靳寒夜连忙拉住她,皱着眉看向姜青黎。

“她也是好意,阿黎,你不是最喜欢小动物吗?收下吧。”

看着他眼里那些不悦,姜青黎死死攥着手,只能转头看向他的秘书。

“赵秘书,我穿着高跟鞋不方便,麻烦你帮我牵着小狗吧。”

周围人又阴阳怪气起来,都说她看不懂好赖,喜欢拿乔。

靳寒夜也以为她是又在故意给尤念笙脸色,沉着脸带着尤念笙进了内场。

场上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姜青黎一个人。

她倒了一杯水喝下,才慢慢平复慌乱紧张的情绪。

以前,她是很喜欢小狗。

可五年前,一个停电的暴雨夜,靳寒夜发了高烧,她冒着大雨出门。

邻居家的狼狗追了一路,咬掉了她小腿上的肉。

最后,她强忍着痛请来医生,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去处理伤口。

她就此对狗有了阴影,但为了不让他担心,所以从来没告诉他这件事。

隔着裙子,都还能摸到那道伤疤的轮廓。

来参加宴会的人,都惯会见风使舵,看见靳寒夜的态度,也都堂而皇之不给姜青黎好脸色了。

等到庆祝环节,大家更是将尤念笙围在中间,仿佛是她过生日一样。

靳寒夜气消了些,这才把姜青黎叫过来吹蜡烛。

她默默走过去,刚要许愿,就听见尤念笙很是惊喜的叫了一声。

“哎,好有缘分,姜小姐,你和阿离一天生日哎,不如一起庆祝吧?”

这话一出来,周围所有人都捂住嘴偷笑起来。

看着她眼里的挑衅,姜青黎十指深深陷入了掌心。

她轻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冷意:“既然这样,那就让小狗来吹蜡烛,大家给它唱生日歌就好,我就不打扰了。”

看她真要走,靳寒夜额头青筋跳了跳,沉下声音叫住她。

“阿黎!今天是给你办的生日宴,你先走了,像什么样子?”

姜青黎并没有理会,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忍无可忍的靳寒夜追上去扣住她,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话,便推着她回到了蛋糕前。

“听话!今天来的都是圈内人,你要是冒然离场,闹到靳家那儿不好听,他们更加不同意我们的事了。”

同意他们的事?

什么事?他不是早就和尤念笙结婚了么……

四周响起来欢快的生日快乐歌。

姜青黎却扯了扯唇,像一座雕塑一样僵硬麻木,看不出任何高兴的神情。

直到不知是谁把突然将小狗抱起塞到她怀里,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歌唱到一半,小狗不安分地动起来,直接扑了出去。

高耸的香槟塔被撞倒,直直冲着姜青黎和尤念笙砸下来。

现场尖叫不断,掉落的杯子在姜青黎瞳孔中晃出残影。

她眼睁睁看着靳寒夜把尤念笙护在怀里走远,看着无数玻璃酒液砸在自己身上。

白皙的肩头被碎片刮伤,擦出长长的血痕。

血线滴落下来,将湿透的白裙染红。

她倒在地上,忍不住痛哼了一声,额头冷汗淋漓。

靳寒夜闻声回头,看到她受伤了,刚想折回身,身旁的尤念笙就尖叫了起来。

“啊!寒夜,我被阿离挠了,会不会得狂犬病啊!”

看着她脚腕上那道细小的抓痕,靳寒夜犹豫了一会儿,和秘书吩咐了一句。

“你送阿黎去医院处理伤口。”

说完,他就带着尤念笙匆匆走了。

现场的宾客也都跟着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落井下石。

“阿离,阿黎,姜小姐还挺会取名字的啊!你看看有些人这样子,可不就像丧家之犬吗?”

“你可别侮辱阿离了,阿离多可爱啊,可不是什么想攀高枝的癞皮狗能比的!”

字字句句,都清晰地落在了姜青黎耳中。

她看着满身的狼狈,鼻腔一酸,眼里涌起泪意。

生日牌子摇晃着掉下来,落在她身前。

她捡起来,看着人走楼空后混乱的现场,眼泪终于能毫无顾忌地落下来。

她的二十三岁,就这样惨淡落幕了。

<br>第七章

凌晨时分,姜青黎才拖着乏力的身体回了家。

打开灯后,她的手机响了几声。

是尤念笙发来的消息。

“你每天点赞我的朋友圈,那应该已经知道寒夜已经和我领证了吧,他还说了,会在马尔代夫给我一场婚礼,场景我看了,十分盛大呢,里面的每一块布置,都是我们年少时畅想过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他都没忘记。”

“我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寒夜的眼睛也不会有重见天日这天,我真要谢谢你替我照顾我老公整整七年呢。”

看着这些肆无忌惮的嘲弄,姜青黎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回到卧室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靳寒夜依然没有回来,只是发了条消息过来。

【阿黎,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伤得重吗?要是很疼就告诉我,我马上回来。】

姜青黎静静地看着这几行字,眸光闪烁,许久后才回复一句。

【不需要。】

靳寒夜,从今往后,我都不再需要你了。

等到肩膀上的伤口结痂后,姜青黎一个人回了靳家老宅。

以前靳寒夜失明时,他和她一起住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找了一把锄头,走到院子里那棵依然茂盛的桃树下。

底下,埋着靳寒夜十八岁生日时,他们许下的愿望,她挖了出来。

铁质的盒子已经生锈了,密封的玻璃瓶外水汽弥漫。

她拿出折成星星状的纸条拆开,就看到了自己的字迹。

“希望寒夜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希望寒夜平安顺遂,希望可以永远陪在寒夜身边。”

她许愿的未来,都是和靳寒夜有关的。

有些实现了。

有些,这辈子都没办法实现了。

紧接着,拆掉另一张纸条,靳寒声所写。

“希望可以复明,希望笙笙一切安好。”

字字都是他和尤念笙,没有她。

原来,他是真的没有怪过尤念笙抛下他,也是心甘情愿替她承受车祸的劫难,无怨无悔。

姜青黎悲凉的笑了笑,将自己写的那张字条揉碎丢进了下水道里,然后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靳寒夜重回靳家后,用第一笔生意赚的钱给她买的礼物。

她心疼他花了这么多钱,他却抱着她亲吻个不停。

“阿黎,都说高处不胜寒,可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就有继续登顶的勇气。这只是一条项链而已,以后我拥有的一切,包括我这个人,都是你的。”

她把这条项链,和过去有关的所有,都埋葬了。

填平土坑后,姜青黎转身回家。

可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靳寒夜和尤念笙。

看到她出现在这里,他眼里闪过一些诧异。

“阿黎,你来这里干什么?”

姜青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呢?你和她,来这里干什么?”

靳寒夜还没说话,尤念笙就笑着开口了:“我好久没听寒夜弹琴了,他说钢琴在老宅,我们就回来取,姜小姐,这儿你熟,你带带路吧?”

说着,她也不征求姜青黎的同意,拉着她就往别墅里走。

<br>第八章

推开门的瞬间,无数记忆涌上了姜青黎的脑海。

房间里的陈设布置,都和他们离开那天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许是在这里生活了太久,故地重游,靳寒夜也有些触动,转身看向姜青黎。

“阿黎,你还记得我们……”

“不记得了。”

姜青黎低下头,声音轻不可闻。

靳寒夜怔了怔,又指向角落里放着的乐高模型:“我们拼好之后不是放在书房吗?怎么挪到这儿来了。”

姜青黎没有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是平淡的回答他:“你看不见,很多记忆都像幻觉一样,是错乱的。”

就像她以为靳寒夜是爱她的。

可实际上,他对她,不过是绝境下生出的望梅止渴般的幻觉。

因为看不见,只能依靠触摸,她像是导盲杖一样,所以他才会觉得她很重要。

可当他复明之后,他能随心所欲去做任何事,她也就无关紧要了。

而她,也以为年少时的扶持能支撑着他们走过风风雨雨。

到头来,不过都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空。

看着姜青黎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寥落,靳寒夜胸口处有些气凝。

他很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却转过身,去了阳台。

“钢琴放在走廊最后那间房间,你们自己去吧。”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姜青黎坐在摇椅上,慢慢合上了眼。

不多时,太阳高照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飘下雨丝。

她起身回到客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琴声。

是她人生中听到的第一首钢琴曲,《爱之梦》。

听着听着,她好像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夏日,不自觉就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隔着窗,她看到靳寒夜和尤念笙坐在钢琴前,四手联弹。

纵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两个人的默契丝毫没有减退,一如过往,而七年过去,他看向她的眼底,仍旧是无尽的深情。

原来靳寒夜是那么的爱尤念笙,爱到哪怕她抛弃他整整七年,也从未忘却。

是啊,他们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天之骄女,她一个保姆的女儿,为什么非要闯进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妄想着拥有不属于自己的人呢?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不会对靳寒夜一见钟情,不会偷偷喜欢靳寒夜,更不会不顾一切跑出去照顾失明的他整整七年。

钢琴声音渐渐减弱,最后无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尤念笙的手搭在了靳寒夜的手上,一路往上滑去。

透过窗户,她看见尤念笙攀上了他的肩膀,主动献上红唇。

“寒夜,我知道,你还爱我……”

那一刻,姜青黎再也忍不住,转身离去。

雨越下越大,将她浑身淋得湿透。

她脑中一片茫然,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悬崖边的枯草,一会儿觉得自己像被浪打翻的孤舟。

无根无依,随处漂浮。

就连眼泪,都湮没在了雨丝里。

再找不到任何踪迹。

<br>第九章

到家后,姜青黎拿出箱子,开始收拾最后一点行李。

她忙到凌晨,靳寒夜依然没有回来,她也不在意了。

第二天,姜青黎去移民局,取回了所有证件。

回去路上,她订了今天下午出发的机票。

车在门口停下后,她看到了停在院子里的迈巴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进卧室,她就看到靳寒夜走到行李箱旁边,似是想打开。

情急之下,她只能喊出那句话:“你不是在陪尤念笙吗?怎么回来了?”

靳寒夜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慢慢转过身,抬起头的一瞬间,眼底竟是生气。

他走到姜青黎身前,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无奈:“阿黎,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说过,我和尤念笙再也不会有任何干系。”

再也不会有任何干系么?

可你为了保护她,连结婚证都领了啊。

姜青黎笑出泪来,仍然没有选择揭穿他。

“那是我误会了。”

看到她脸上没有异样,靳寒夜才微微松了口气:“今天晚上靳家有家宴,家里人已经答应我了,可以带你一起回去。”

听到这,姜青黎也愣住了。

靳父靳母,答应了?

看着她怔愣的样子,靳寒夜揉了揉她的脑袋,拿出一张卡递给她。

“阿黎,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得到他们的认可,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我现在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让秘书陪你去挑几件合适的礼服好不好。”

姜青黎盯着那张卡看了半晌,接了过来。

“你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好。”

靳寒夜揉了揉太阳穴,点了点头。

姜青黎把刚取回来的证件放进了包里。

靳寒夜也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那张和十七岁时没什么不同的脸,姜青黎微微有些出神。

她最后一次抬起手,沿着他的眉心,往下摩挲着。

许是梦里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靳寒夜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喃喃。

“笙笙,不要闹。”

听到这句呓语,姜青黎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收回了手,抬起行李下了楼。

别墅里很安静,佣人们都在午休。

没有人知道她离开了。

去往机场的路上,姜青黎把靳寒夜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

然后,她把社交账号全部注销了。

繁忙的机场人来人往,她看着跳动的显示屏,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靳夫人,我已经如约到机场了,马上登机离开。”

对面的靳母很满意,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愉悦。

“好,只要你不出现在今晚的家宴上,剩下的钱就会打进你的账户里,那就再见了。”

听着广播里的登机提醒,她轻轻摇了摇头。

“不,靳太太,是再也不见。”

随后,姜青黎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丢进垃圾箱,走进了登机口。

大步流星。

义无反顾。

<br>第十章

靳寒夜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隐约梦到了一些曾经的往事,那段黑暗迷茫的痛苦再度浮现,可这次,身边却没了那个一直默默陪着他的女孩。

“阿黎……”

他喃喃叫出声,眉头紧锁,因为陷入了梦魇,胸膛也在剧烈起伏。

梦中,他摸索着起身,到处寻找那个本该陪伴着他的人,可任凭他怎么呼喊,周围都是寂寥无声。

剧烈的恐惧下,他双眼猛的睁开,额角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窗帘的遮光性很好,此刻房中一片漆黑,他心脏剧烈跳动,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他坐起,声音颤抖。

“阿黎?”

房中寂静。

他再度出声。

“阿黎!”

见依旧没有人回应,他有些踉跄的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开了灯。

房中瞬间被灯光填满。

直到真真切切看清房中的一切,他才骤然松了一口气。

梦魇所带来的心悸敢逐渐褪去,靳寒夜揉了揉眉心,见房中没有他想看到的人,一时有些怔愣在原地。

姜青黎呢?

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剧烈起伏,他大口喘着气,猛的打开了房门。

别墅安静异常,只有几个佣人正在客厅打扫。

见靳寒夜从房中出来,齐齐冲他打了声招呼。

“阿黎呢?”

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

“姜小姐?我们没看见她啊,她不应该和先生你在房中午休吗?”

靳寒夜还想说什么,袋中的手机就响起了熟悉的提示音。

他下意识点开了信息。

手机中,传来了尤念笙委委屈屈的声音。

【寒夜哥哥,我家客厅的灯坏了,现在家里没人,你能过来帮帮我吗?】

靳寒夜皱起眉,正想拒绝,那头又传来了一句语音。

【寒夜哥哥,我知道你今天要带姜小姐回靳家,我今晚一个人,如果没有灯的话……】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只有一段低低的啜泣声。

“阿黎回来的话你们给我打个电话,我现在有点事出去一趟。”

扔下这句话,靳寒夜回房换了套衣服,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出了门。

到达尤念笙的家时,刚一推开门,他就看见了随意穿了件清凉睡袍的尤念笙侧卧躺在沙发上,胸前大片的雪白暴露着,听见动静,她才睁开眼,似乎刚睡醒般迷蒙。

“寒夜哥哥,你来了。”

似乎开心极了,小跑着上前,直直撞进他的怀里,胸前的柔软贴上他,带起阵阵酥麻。

“怎么就穿这么点,感冒了怎么办?”

他习惯性抱住怀里的人,任由她将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

“我有点害怕,如果你不来的话,我晚上一个人……”

委屈的声音自身下传来,他几乎瞬间接话。

“那你晚上也和我一起回靳家吧。”

只是这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便后悔了,正要说些什么找补,怀中的人已经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自己。

“真的吗?寒夜哥哥。”

<br>第十一章

只这一瞬,拒绝的话便再说不出口。

可看着他有些为难的神情,尤念笙的眼泪霎时落了下来。

“寒夜哥哥,你是不是很为难?我没关系的,如果你很为难的话,我今天就不去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么说,靳寒夜会立马低下声音哄他,可面前的男人却突然如释重负一般,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今天确实比较特殊,你就不要跟着我回去了。”

尤念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很快又变得楚楚可怜,而原本就要止住的泪再次大颗大颗滚落。

“寒夜哥哥……”

靳寒夜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将怀中的人推远了些,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灯询问:“就是这个坏了吗?”

见他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尤念笙咬了咬唇,委委屈屈的嗯了一声,便赌气坐到沙发上不再看他。

而靳寒夜的心思根本没在放在这里,他脑中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今天的那个梦境,心底的恐慌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淹没。

察觉到靳寒夜的反常,尤念笙还是凑了上来,哽咽着拉了拉靳寒夜的衣袖。

“寒夜哥哥,你怎么了?”

靳寒夜这才回神,剧烈跳动的心脏让他额角都溢出了一抹冷汗。

他甩开尤念笙的手,皱起眉头拿出了手机,准备给姜青黎打个电话问问。

可奇怪的事,电话怎么也打不过去,嘟嘟的声音让他越发焦躁起来。

“笙笙,我有点事先走了,等会我会找个人来帮你修的。”

匆匆忙忙甩下这一句,他不再理会尤念笙的反应,打开房门,大步离去。

看着在面前重重关上的房门,尤念笙眼底的怨毒几乎都要溢出来。

不用想,她也知道靳寒夜这么急急忙忙离开是为了找姜青黎那个贱人。

她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

【姜青黎你怎么这么下贱,就这么想做见不得光的情妇吗?你怎么不去死!】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弹出来的确实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姜青黎把她拉黑了!

瞬间,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她心间升起。

下意识地,她飞快删除了自己手机上发送给姜青黎的挑衅消息。

而另一边,再度回到家中的靳寒夜推开房门,还是没有看见他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

“阿黎呢?还没回来吗?”

不知为何,他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

“从中午起我们就没有见过姜小姐了。”

“对了先生,我们刚刚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姜小姐的东西好像都不见了。”

这句话落到耳中,他感到一阵恶寒,全身战栗不止。

“什么意思?”

佣人有些莫名的抬起头,脸上露出不解。

“先生,不是你将姜小姐的东西都收走的吗?我看她的衣服全都不见了,我以为是先生你要重新给她买新的呢……”

<br>第十二章

他心头猛地一震,目光下意识地在客厅里找着什么。

像是在期待姜青黎下一秒会出现在他面前。

“阿黎……”

靳寒夜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心里的慌乱却越来越大。

一个不可能的念头逐渐升腾起来。

阿黎离开他了?

他不想相信!

“阿黎,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快出来吧,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早上是我不好,但是我和笙笙真的只是朋友关系,你相信我好不好?”

靳寒夜说着,脚步不停,视线环视着,试图找到躲起来的姜青黎。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间发现,别墅里的东西好像少了很多。

他们之间的合照,姜青黎的个人用品。

全都不见了!

怎么会呢?东西怎么会全都不见呢?

靳寒夜几乎要疯了。

中午的那场梦境再度浮现在脑海之中,他不死心,掏出手机继续给姜青黎打电话。

可手机那头只传来一阵又一阵嘟嘟的声音,他颤抖着手给姜青黎发消息,可看见的却是大红色的感叹号!

姜青黎拉黑他了!

他瞳孔猛的睁大,身形颤抖,巨大的惶恐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

他麻木地在手机上翻找着和姜青黎有关的社交账号,可是全部都不见了。

她注销了,所有的账号她全部注销了!

他的脑海里一阵一阵地发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还能去哪儿。

姜青黎的父亲在她年幼时便已经去世,她的母亲也在前两年身患重病离开。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安以夏的朋友们身上。

“喂?我是靳寒夜,请问阿黎在你那儿吗?”

“啊?你在说什么胡话?阿黎怎么可能在我这里。”

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无数次。

就连靳寒夜自己的朋友都问过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姜青黎的去向。

那种极致的绝望滋味一次又一次席卷而来。

他仿佛进入了那个没有姜青黎的梦魇之中。

对姜青黎的情愫在此刻见占满了他的心,如今她骤然离开,几乎等同于他心口的肉。

身上的肉活生生的剥离,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几乎将他整个人击垮。

“阿黎,别跟我玩闹了,好不好?我想看到你。”

靳寒夜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双眼猩红了个彻底,像只失去伴侣的雄狮。

可是,为什么呢?

他自我反问着。

这段时间以来,和姜青黎所有相处的细节都一一在他脑海中回荡。

此刻,他突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对尤念笙的偏向,以及对姜青黎的无视。

还有那天,她听见自己用意大利语和兄弟对话时,她突然僵硬的身体。

“阿黎,她有学过意大利语吗?”

佣人见他有些癫狂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

“姜小姐这些年一直有在学习他国语言,还专门请过家教,先生你不知道吗?”

嗡的一声,他脑中紧绷的那一根弦彻底断了。

<br>第十三章

原来姜青黎那个时候听懂了他们的对话!

她早就知道自己和尤念笙领了证,还准备和所有人一起瞒着她。

靳寒夜心慌的厉害。

他原以为他可以隐瞒的很好,能够兼顾尤念笙和姜青黎。

他以为自己很谨慎,对于尤念笙,那不过是曾经的一股执念,他气她跟着别的男人离开,几乎疯魔地想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但她也只是藏起来的那个人,不刻意让姜青黎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他爱的那个人自那年失明后便只会是姜青黎。

可他没想到,她竟然学了意大利语,她听懂了那场谈话,她发现了一切!

可是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他只不过是对曾经有执念,也只不过是可怜尤念笙而已,她怎么可以注销自己的一切信息,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眼前一片湿润,视线逐渐被溢出的泪水模糊。

他想起那些年,姜青黎陪伴在他的身边,在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姜青黎的声音坚定又温暖。

“别怕靳寒夜,我会永远陪着你。”

“永远吗?”

“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当然就会是永远。”

当时的靳寒夜将少女拥入怀中,声音哽咽。

“我才不会对不起你,阿黎,那就说好了,你要永远陪着我。”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是尤念笙一次又一次的哀求,还是尤念笙那张哭泣委屈的脸。

逐渐的,他以为姜青黎在他身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开始想起曾经那个抛弃他的人,而那个人,恰好落魄,恰好在等着他拯救。

他自信地认为,他可以将一切都牢牢掌握在手中。

可他忘了,姜青黎虽然只有自己了,但她从不是委曲求全的性子。

与其内心折磨,不如彻底离开自己。

姜青黎太了解他了,她清楚的知道,如果靳寒夜知道了她要离开的事,一定会阻止她,用尽手段将她留下来。

所以,她抛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能找到她的所有途径,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靳寒夜的世界里。

想明白这一切后,靳寒夜压抑住心底的不甘。

“阿黎,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对你放手的!”

他一遍又一遍呢喃着姜青黎的名字,眼底尽是对她的思念。

“阿黎,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为了别的女人这么对你。”

“你想如何对我都可以,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可是能不能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他认错的话说了无数遍,声音都沙哑了。

可是那个本该听见的人却不在他身边。

说再多都是徒劳。

“姜青黎,我一定会找到你,天涯海角,我们总会重新遇见!”

靳寒夜眸色一狠,决绝地说道。

他才不可能放手,姜青黎永远都只能是他的。

他会认错,会跪下道歉,会想办法让她原谅自己,但是绝不允许姜青黎离开他。

靳寒夜眼中满是坚定,颤抖着打开手机相册,虔诚地冲着手机中她的照片吻了上去。

<br>第十四章

飞机落地墨尔本时,正好是凌晨。

边检人员翻看着材料,问了些常规问题。

“姜青黎女士,请问你来澳大利亚预备停留多长时间?”

“您好,我拿到了墨尔本一家公司的offer,工作签什么的也已经办好,目前预计会在这边工作两年。”

听到她这一口流利的英语,边检人员也没有再为难她,盖章放行了。

姜青黎很有礼貌地道谢后,取走行李,离开了机场。

她拿着新买的手机搜索酒店的位置,拦了一辆车。

司机是澳籍亚裔华人,看到她的脸,立刻和她攀谈了起来。

异地他乡听到国语,姜青黎倍感亲切。

一路闲聊着,司机姐姐给她说了很多在墨尔本的注意事项,她全部记了下来。

等到了酒店,临别时,两个人还加上了联系方式。

司机姐姐帮她把行李送进电梯就离开了。

姜青黎拿着房卡打开了门,看到干净整洁的房间室后,强提着的精神都松懈了下来。

她收拾好东西下楼吃了顿晚餐,回来洗漱了一番,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下午两点,她昏昏沉沉醒来。

看到全然陌生的房间时,姜青黎还有些不适应。

她用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家乡,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国家。

墨尔本正值盛夏,天气炎热。

她翻出几条裙子换上,出门吃了些午餐后,就打车去了公司附近,准备去看看一早就订好的公寓。

房东按时赶了过来,把公寓的钥匙交给了她。

进了新家后,她四下转悠一圈后,把需要添置的东西都记了下来,然后请了一个保洁来打扫卫生。

傍晚,她带着行李回到了公寓,安顿下来。

接下来几天,姜青黎买了很多生活必需品,原本空置的房间慢慢充盈起来。

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和过几天才会来的室友联系着。

慢慢的,她也适应了本地的生活。

因为有着一手好厨艺,周围还有几所学校,她年纪本来就不大,顺理成章混进了留学生的群里,和邻居两个女生玩在了一起。

她们带着她一起出门逛街,向她介绍附近的餐厅,游玩当地的景点。

她一边在公司上班,一边用闲暇时间和她们游玩,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天早上,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她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卧室,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妹妹推着行李箱,很腼腆地同她打招呼。

“你好,你是姜青黎吗?我是孙思敏,你的室友。”

姜青黎这才想起,前几天室友好像提过一句,今天到墨尔本。

她连忙迎上去打招呼,顺便帮新室友整理行李,介绍着房间的格局。

一个上午,两个只在网上聊过的网友很快熟络了起来,下午就约着一起去逛了超市。

孙思敏还是和学生,没过几天就要去学校上课了,姜青黎亲自下厨坐了一桌菜,邀请了之前认识的几个朋友来聚餐。

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的关系明显都亲近了很多。

<br>第十五章

除了姜青黎外,其他人都喝了几杯酒,脸色微微泛红,明显都有些喝醉了。

也不知谁开的头,突然就开始吐槽起前男友。

有人捧腹大笑,有人眼中带泪。

有些事过于奇葩,孙思敏笑的合不拢嘴,随口戳了戳身旁唯一清醒着的姜青黎。

“姜青黎姐,你呢?”

姜青黎神情茫然了片刻,脑中不由想起曾经的那些事。

莫名的,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过了这么些日子,其实提起靳寒夜她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在,只是看着面前这些比她小几岁,还都是学生的小姑娘,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

孙思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岔开话题,并没有让姜青黎为难。

待到所有人离开,孙思敏脑子也清明了一些,凑过来小心翼翼道歉。

“抱歉啊姜青黎姐,我喝多了,刚才说话有些不过脑子。”

姜青黎自然不会怪她,笑着揉了揉面前可怜巴巴的少女的脑袋,催着她回去休息了。

等到房中收拾好,她洗漱完毕躺到床上,打开了来澳洲这边前新注册的微信。

她这个微信只告诉了她唯一的一个好友,其他人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的联系方式又是什么。

望着手机上几十条消息,以及还在不断增加的小红点,姜青黎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点开来大致看了一下,发现几乎都和靳寒夜有关系。

“靳寒夜有病吧,之前不是和他那个白月光和和美美吗?你走了之后就像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意识到了你的重要性,笑死了,真以为自己是追妻火葬场男主角啊?追悔莫及几下就能重新把爱人追回来?”

“隔三差五就来找我,问我你去哪了。不过你放心姐妹,我不可能和他说你的位置的。”

“哦对,一个月前靳寒夜还在他家晚宴上和他妈妈大吵了一架,我当时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在怪他妈妈逼走你。”

“这男的果然有病,和他妈有啥关系啊?最主要的不是他三心二意还妄图欺骗你吗?”

“最近还天天酗酒,好像前两天还喝到差点胃穿孔,都进了icu,医生那边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再这么喝了,要我说啊他还是运气太好了,怎么不喝死他?”

“……”

下面还有很多很多骂靳寒夜的话。

再度收到这么多有关于靳寒夜的消息,姜青黎心中再没了半点波动,恍惚地甚至感觉曾经那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她拉开窗帘,外面晴空万里,天色湛蓝的如同打磨的异常光滑的蓝宝石一般。

那阵阵温暖的阳光,灿烂明媚,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姜青黎姐,我去上课啦!”

外面,传来小姑娘朝气蓬勃的喊声。

她笑起来,冲着门外的人说了句路上慢点,打开手机,声音带着释然与畅快。

“今后和靳寒夜有关的消息,不用再和我说了。”

心头那股一直萦绕着她的不真实感彻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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