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去过的一个地方,总有一二样让你难忘之处。正如过去的岁月,总有一些不灭的波澜。
1.
富阳,让我第一总要想起的,是一处叫“花坞”的地方。
花坞本是一条路的名字,是在我到达富阳之后才知道的事。七月间,正值富春江涨水的讯期。有一天,我走在城区的达夫路上,看见了一段张贴着富阳老照片的短墙,其中就有花坞路的一张,可以说,“花坞”是在一种不经意的偶然之间遇见的。至于那张老照片所拍的画面是怎样,已经没有什么印象的了。只是从这时开始,让我记住了这一个在脑子里感到有点意思的路的名字。于是决定,要去现实中的这一条路去走一走,看一看。
其实,花坞路在富阳,与桂花路,富春街,恩波大道,龙浦街一样,不过是城区内一条比较繁华热闹的道路之一。花坞路也不是主干道,它的不及桂花路,恩波大道,只显得是一条平常的引不起人注意的路而已。
而我之所以记得的缘故,首先是因为它的这一个名字,以及后面的一点事情的发生。我对花坞的缘起,且可打一个比方:我们在阅读的时候,有时会因一篇文章的新颖而有韵致的文题而吸引,一半好奇心的驱使,便要点进去一读,差不多是一样的情形。
花坞,在初见的当时,还并不太确切地知道它的意思。但总以为好听,好像有一种音乐声和着流水的潺潺在那里做一番悦耳的轻响。以为有那么一处是既安静又美丽,正如有花草有鸟虫的一个幽深而丰富的所在。当然的,在花香虫唱相拥的其间一定会有一座精巧的房子,犹如是一处度假的胜地,但仅仅的,又只属于私人的性质。譬如梭罗之于瓦尔登湖的自由而神秘的空间,《挪威的森林》中“我”去过的小屋所拥有的幽静与释放,更或添有一种欲隐欲现似红楼中秋夜宴的笙歌箫鼓,另再加上有如杭州西湖一带的花草鲜美的相佐,先就得以出来一个丰满味宜的奇异“花坞”的形象来。
晚上想起,巧的是在查阅“坞”的释义的时候,出现了郁达夫写“花坞”的一篇文章,读了以后,似曾熟悉,好像之前有读过。
这样看来,对于花坞的名字的冲进眼帘的难忘而惹起的某种情感,或许早在之前就有所等待的了。但实在的说,就这一点上并没有多少的印象,只觉得是在富阳相遇老照片之时,才是第一次真正的见到“花坞”。
对于我的对“花坞”的敏感,或许原本有一种小资情调早已在自个心里与它的契合。而花坞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类似的所在。
花坞路离住的旅馆并不远。走过去一看,有一段路边的房子已拆,与人行道隔离着围栏,更让人感到花坞路的平常陈旧,甚而有些寂寥落没的了。
走过被拆的那一段,记得当时我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刚买的一根油条,喝一小袋豆浆。不经意地,一家“盲人按摩”鲜红字样的店门就出现在我的眼前。玻璃的两扇门只开着半边,仿佛里面有一种摄人眼球的蓝宝石在发着它润泽的光芒,从中射出,不得不而又自然而然地投进了好奇的目光。望进去,几张沙发似的凳床一角有一男一女的两个人,男的躺着在看手机,女人半斜着上身坐着,正举着纤手在那里梳理她的一头乌黑的长发,面色红润,样子似乎是刚刚洗过的浴,湿漉漉的犹在往下滴着水珠。想起来,一定是这一头潮湿的带着水汽的散发着女体香味的青丝长发,极大地牵引着我的某一种情思,使得我的脚步不由的停了下来。几口将手中的油条豆浆干掉,身子不由地已来在玻璃的门前,有点胆怯而慌张地,把自己的一只脚惶惶地先踏了进去。
近距离的才看清,这是一对年青的男女,约摸三十岁而下,躺着的男子“见”有人光顾,忙站起身来向我招呼。说的什么话,并不确切了,大概是在问我要怎样之类的。我只在一边点头的应着,在心里上感到自己是不该走进这样的场合。总觉得这样的地方有一种极远的圣洁又暗涌着一种极大的诱惑,让人想要什么,又让人害怕什么。也或许是掺杂着对“盲人按摩”的一种好奇心理,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要去做一种尝试。
有点想起,那个男子说,我们盲人干不了别的,也就按按摩,维持一下生活。大概是这个意思,说的诚恳意切。听他这么一说,让我感到盲人生活的不易,并由此产生一种负疚。
同时地,旁边坐着的女子也站起了身来。男子边与我招呼,边示意女子带我上二楼去,好开展工作。我于此间匆匆拿眼光一扫,男子的眼睛像平常我们开玩笑做鬼脸时将眼皮向上翻起,半露出眼白的样子。而女子,闭着微微似浮肿的一双惺忪之态的俏眼在那里举手无措的站立着。当然的以为,这一对年轻人,都是盲人的了。之后才知,男子视力虽不比正常人,但确能看得见一些。而女子才是真正的盲人,后来听她说,是在小时候一次生病的发烧,将眼给烧迷了的,视力可见的顶多是一点点微弱的或暗或明的光影。因此上,若出门,一定得有人牵带,而那个男子就是她的拐杖。但她是完全可以生活自理的,听她说,我还可以洗衣服呢。我也以为地,他们俩一定是夫妻无疑了,至少也是一对情侣的吧。想到这一层,这一对有情有义的盲人男女,让我感到实在要比我幸福得多快乐得多的了。甚而顾自要在心里做一番假想,干脆让我也瞎了吧,看不见了吧,只要有一位陪在我身边的爱人,看不看得见,去不去远方,又有什么的重要,又有什么的关系呢。我的既羡慕又为他们“眼盲”的不便在那里做着胡乱糟糟的一点思想,而在男子牵带着女子上得楼梯的引领之下,我也跟着他们的咚咚地脚步,往二楼上去。
2.
跟着这一对盲人“情侣”,一步步往二楼而上。刷着暗红漆的木板的楼梯,经人身体重量的踏压,使得脚下发出“咚咚吱吱”的声响。楼梯略有点陡,局促地旋一个弯之后,二楼的门就出现在眼前。
二楼与一楼是一样的大小。纵身的长方形,横摆着的不似一楼与床与沙发似是而非的躺榻,而是三四张的床。那床窄得仅容一个且瘦人的身,四无挂靠,一色的白。太平间虽是没有见过,这床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当然,这间的二楼,现有二男一女三个活生生的人,自然没有那种阴森幽凉恐怖,反而有一种暧昧的气息在微微紧张的空气中暗暗地滋生。就在男子帮女子拿出隔膜铺那窄床的时候,站在近门的一张床边的我,将二楼的空间来看了一看。男子虽是看得见,从他的动作看出,他的视力也是有所欠缺,动作的笨拙显出他内心里的一种忙慌。想尽量快的帮完忙的样子,似乎是在对我这样的一个好不容易到来的客人的重视。不一会儿,向我或向女子,说着一句“好了”,就咚咚咚地踩着木梯下了楼去。这时,我发现二楼的地面是木板的,隔音很差,几乎不能。人站在上面,只有保持不动,否则总要弄出它附合着的声响。让人推测,这二楼是经营者后来改装的。
出于对盲人的一种下意识的敬重,或者还有一份怜惜的内容在,尽管楼上现只剩下自己与女子的孤男寡女,但我也是像个见了老师的学生一样,不敢造次,任凭听着女子的支配,叫我在靠门的已铺好隔膜的那张窄床上躺了下来。
“要脱鞋吗?”我问。
“脱也行,不脱也可以”,她说话声音低低的,语速的慢,好像是因为她眼盲而导致动作的缓慢而自然养成的习惯。
觉得鞋脱了总还要穿回去的麻烦,我就没有脱的小心的慢慢地躺了上去。
“你趴着吧”,听了女子的话,我转侧翻过身来,趴伏在那里,身体感觉像是悬贴在一座窄古的石板桥上:硬,凉。而且,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了下去。
女子移着小步,来到我所在的床边,欠伸张着她的两只手与臂,在空中摸索地找到了我的肩背,开始给我按起摩来。
我只趴着,尽可能的不要掉下去,像等待任人宰割的羔羊。当她的温热的双手触到我的肩背时,我感到一种僵硬的不自然,有些紧张。肩上捏了几捏,双手又移到了我的颈脖。也不知是她手头的力大,还是我的颈脖的僵化,是捏得我又酸又痛,有点要哼哼唧唧叫出声来的样子。原总以为按摩是很舒服的事,何况是伊人的手呢,可那酸痛感确实的像是在承接受罪的惩罚。
我就说不要捏颈脖了吧,换个地方来按好了。她以为是嫌她按的不好,低声地问,不舒服么?我就将实话告诉了她。她听了说,你是不是经常看电脑,要么是玩手机,总老是低着头的呀?是也不是,我只含糊地应着,或许让她说中了。
她听话的,把手移到我的背及腰的位置按捏起来。我这时在店门外因她的湿发的媚惑所惹的一种情思,因她的换一部位的按摩,反而给我有了隔着一层东西的感觉,全都消散没有的了。
楼下不时传来“欢迎光临”的门禁声,似乎是又有人进店来光顾,可除了清晰的听见玩游戏的声音外,并没有别的脚步声。
那声音应是来自楼下的那一个男子。我便问她,“他(男子)是你的老公吗?”到底是不是,她的回答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又问她有没有学过按摩?老家是哪里的?怎么就来了富阳呢?
她告诉我说,老家是毕节,这边有熟人,就过来了,学是学过的。
“那你的眼睛?”
“原也不是天生的,小时候发烧所致,才落得这样。”
“你多大了?”
“24了”。
啊,多么好的年纪啊,我心赞羡道。
一开始,我们就这样一问一答断断续续的聊着,她边与我说着三言两语,边在那里按着,好像按着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模具的身体。而我只在思想着她的身世与遭遇,在想着,眼睛看不见,到底是怎样的不便和滋味呢?
我倒也不是夸她,24岁也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青春。
而她,好像很不自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后,反倒要夸起我来,“你也不错呀,长得帅,皮肤又好,身材也好。”
呀!“啊?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长得帅?”我想她说的话一定是出于恭维我的言不由衷的心里。
“我一摸就知道啦。”这话说的,让我听出她的肯定与自信。
经她的这么一说,让我想到一些作品中说的摸骨相面的情况,便有几分信她的话了。不管我自家是不是帅,再说中年的人了,怎是可以用一个帅字来适合形容的呢。但事实求是的说,本人也算周正,也算得健康,只不至于残落到歪瓜裂枣的田地。何况人总是喜欢听赞扬的话。有时明知不够确凿,甚而有夸大与相左的成份,但心里的这一层受用的愉悦,不知道是不是虚荣心这一根神经要兀自在那里得到了一刻的满足呢。
说了半天的话,大约不过如此之类,之后似乎再也没有更多的话可说的了。其实,我还想问问,你们生意好不好,赚不赚到钱的话?可又感到这样的话的敏感或许要让人为难,也就没有去开那个口。
接下来,脑子也就空在那里,她的那一双似乎并不温柔的手也在我的身上东抓一把,西捏一下的按着,有些机械的做着她的工作。
只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如果总也不说话,大概是有点尴尬。可又实在想不出要说什么的内容。这个时候,她从我的身的一侧,来到我伏的头的正前方的位置的床头,微伏下上身,伸着她的一双手,又来捏我易感酸痛的颈脖了。
由于床的长度稍不及我的身高,我的头几近落在床头的尽沿。当她的身体接触到我的头顶的瞬间,分明感到一股热量从她的微微隆圆的小腹上一丝一丝地传导到我的头皮上来。一种柔软,一种女性的温柔,经由这丝丝缕缕的传导到神经梢上去,让我忘记了颈脖被她捏的酸痛,而变得有点舒服之感了。仿佛是她找到了我身体上的某一个穴位,对症下药,让亚健康的并且干燥的我的身体恢复了原初青春勃发的状态。
3.
离我这样近的她,小腹因上身双臂的动作而抵着我的头的轻微而又实在的摩擦,我因之感触的脑壳,也似乎起了微微的热感。感到有一种力量在推着,牵引着我要去一个美妙的所在。只听得自己的喉咙处发出了一声“咕咚”吞咽口水的清响。十分的清楚这种的变化,人仍然保持着趴伏的姿态,任由她的双手在捏着按着我的颈脖,肩胛。原先的酸痛感渐渐的忘了,神经的末梢只停在那一块柔而热,又富有弹性的小腹的触感上。
而她的说曾学过的按摩技艺,似乎在逐渐地把她出卖,总感觉得是在胡乱地捏或按着。而且,这一双手由指尖的接触,不知何时改变了。是她的手掌在我的并不丰厚的背部,由上往下来回地抚摩。鸡皮疙瘩的泛起,让身体更添了敏感,而在这时,也听得出她的呼吸的变得重,一下下的在气息,让我的鼻腔闻到了一种发自女子身体上的气味。
“她,她是对我有好感才有这样的温柔的么?还是在故意的向我暗示着什么?”真是多情常留余恨,不然,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去想呢。
我动了一动身体,示意她暂停下来。抬起上身,仰举着头去看她。她的脸,她的模样,我才在这时,得以无保留的看清。
一双眼睛仍是微微闭合着的,连着面部的神情接近于一种沉醉,或者说,忘我于一种境地。当然,这境地于她或许只是按摩的工作常态,更或有她的盲眼的状态给我的错觉。嘴巴不大,微微露出一丝缝隙,从这丝缝隙里正吞吐着似乎可见可闻的香息。上唇微小于下唇,好像是因为在啃咬嘴唇的缘故。齐腰的长发,有二分之一的部分,从她的颈脖的两边的肩上,直垂到胸前,犹如瀑布在倾泄,将白水不断地向下方的清潭流注。微潮的长发,不时地拂在我抬起的脸庞。她算不得漂亮,但也还齐整。更有二处添了她女人的妩媚,一是未干的头发,二是她的眼睛。要说她闭合着的“盲眼”,似花欲开,半睁半闭,又努力想开的样子,在我看来,确实有一种惹人的魅惑。我竟也不知道,我的这一种的认识触动,在心里上算不算得是一种病态?
她一点也不胖,但也一点不瘦。适中的身材,大概有一米六的身高。穿着平常的衣裳,类似轻松的睡衣。从她整体的模样装束,全然地符合乡村女子自然生活下的状态。只因她的年纪,才24岁,这一种青春的气韵是不加掩饰的,而又掩饰不了的,原本本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她有一对好看的胸部。啊,都说男人的好色,首先在视觉上自觉地得到了表达。在这时,那时的我大概是尽可能的享受着眼睛的贪婪。她的眼盲,没有眼神与我的对视或警告,似乎是让我瞠目大胆放肆的一个原因。虽然她上衣的衣扣扣到了最上的第二粒,隔着衣服难识庐山真面目。但又鼓又隆地,昭然若揭的,仿佛早已在那里向我宣告着一种浑圆的事实。甚至有一种挑战的“祸心”包藏在那里。而我,是真的生出了一种敬畏的心情的。脑海里想到了高原的山,以一种绝对的磅礴的势压,即高即远的矗立在那里。凌然不可侵犯,又仿佛在说,“怯懦的人,你来呀。胆小又卑微的匹夫呀,有胆量的,敢过来向上爬的么?”
呀,我实在的感到了一种自卑与嘲弄,然而不屈的心又在一边做惶恐不安挣扎。我的心里,或者我的脑子里,早已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情势,但同时它的这种威慑力,在脑海里出现的高原的山的背后,似是在将神灵召唤?我不敢去把它来亵渎。暗骂自己真是一个胆小鬼。
可饱实的颤微微的她的胸,只在那里做着又一层的说服,而变得起伏的,随着它的一起一伏,有一种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像要发生天崩地裂般的势态,脑袋跟着“轰”然地一响,让这一个如在浪涛中泅渡的我,努力地只想要朝岸边冲,去抓住得以依靠,使身心落实,可以慰籍的一个实际的存在。
我再一次地仰起头,把她的脸一看。对着她仍闭合着的眼睛的脸,轻声的说,“我,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她似乎早已有所觉察,人站立在那里只一动不动,已起了羞红的脸,那两片唇只在那里互相轻咬着,并没有说一句话。
“好么?就抱一下,可以吗?”我必须得到允许。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向她征询。
狭小的二楼变得更加狭小,空气似乎也凝固,只听得见只我和她俩个人的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嗯!”
随着她嘴里发出的这一个字,跟着把她的头在点,长发也在那里跟着默许的摇摆。
我翻身跳下地来,跳下那个窄窄的像停尸间的床,人仿佛从死中复活,一下子就把这一个温热又羞涩的年轻女人的身体紧紧地又紧紧地抱在了我干燥的男人的怀里来。
“你,轻点呀,轻,轻一点…”而我环抱的双臂,紧紧的,紧紧地,只在不断地在那里加力,并说着,“你也抱我,抱我,抱紧我!”
4.
“花坞”,到底是什么呢?
写到这里,仿佛是有另一个自己在问这样的一个问题。只知道,在一开始,我想写它,要写花坞,至于笔下的文字走到那里,犹如是一种在行进中的探索,身体对外界的自然反应,直到到达或接近心中的“花坞”。
一想起我抱住了她,一个来自乡村的24岁的盲女子的青春身体,那一种感受犹在身边不止的翻涌。
是因为我的太用力,两只环上去的手臂,像魔化中的蛇精,不停地缠绕,不断地紧密,让怀中的她发出轻微的哼哼伊伊的如梦在呓,耳边只听得她说,“你,你轻一点,轻一点呀!”
而我的力好比已加速仍在惯性下奔驰的汽车显得更为的纵意。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拿她的小手,鼓着一双拳头,在我的肩背上一顿轻捶乱打。
不捶打还好,经她这一番碎拳轻点,更加地激惹了我的情趣,也让我感到她确实地没有反抗,当然也没有要拒绝停止的意思。而在脑海的一瞬间,让我有一种似曾相熟的情味,让我想起了远在天涯渭南的一位女子。
而贴得如此之近的女子的身体,顾不得我的多想,只把手臂微微减了点力,但仍然把那柔软且细的腰身抱紧。我的头贴着她的颈,我的半边的脸贴在她的耳脖,摩梭着她的还在潮湿的黑发。那头发的香味,不由得让我深深的深深地吸气,又大口地呼气。我像一个撒娇的孩子,缠着依恋的所在。又将头与她的头互错,将我的另一半边的脸得以贴在她的另一侧的耳脖。而那一头长发只不离左右,我的手也不由得从她的腰际摸索到她颈脖处的头发上来。一种最真的气味,把我原始的身体在唤醒,鼻腔极大的在那里闻吸,将一种调动人周身的感受,不断地向脑中神经输送传递。
“你的头发真香,真的,真的很好闻!我喜欢!”我在她的耳边情不自禁地说。
她只嗯嗯哼哼的从嘴里半吐着含糊的音腔在那里应着。
我的胸贴着她的胸。是如此近,如此的切,是这样的让我感到满足,让我感到是真正的一个人站在大地上的踏实。
一个正常男人的身体,已然变得真实,那身体在那里自感到有一种热量,急切地想要投入到火炉里与它融为一体,融化,融化…像白雪遇着阳光,像青烟随着晚风。下沉则为水,注入一片湖泊沼泽,汇流成大海的汪洋,暗暗地在那里翻涌,翻涌;上升则为气,轻扬,轻扬,向上,向上…飞呀,飞呀,飞呀飞地,不知要到怎样的一个神秘美妙的所在。我脚踏着霞云,要醉了,怀里像拥着一炉火,把我在一点点的炙烤,同时她也渐渐的在那里消融,变得更为的柔更为的软,要使我本来发软的身体我的手去帮她托扶,才不致于让她的身体瘫倒下去。
“你,……”我想说话,可又不知要说什么,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此刻,二楼的小,只剩下俩个抱在一起的男女。先前一问一答断续的话语声早已是没有的了。静,静,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只感到相贴的胸躯像浪吻着岸石,一来一回地碰啊,撞呀,层层叠叠。喘息在那里由于忘情而变得粗重,没有减弱恢复的样子。她的脸变得潮红,感觉像是平静的湖面受了渔人的侵扰,鼓动起她点点的细波,在那里漾来荡去,荡去漾来。
那一刻,我的理智,一边是所处的二楼的现实,一边又只想:就这样,就这样静静的无声的拥抱在一起,“让我多抱一会,你再抱紧一些吧”。紧闭着眼,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而身心却在那里一会儿下沉,一会儿轻飞。什么也没有了,这个世界只有我与她俩个人的存在。
不知是她抱我的手臂的累,还是她的下意识的有情,她的手从我的腰部落了下来,垂落在了我的屁股上,轻微的让我感到,那手有点颤抖的样子。在迟疑与决然之间,她的手贴上去轻轻的抚摸了一抚摸。我也把手滑下来,放在了她的屁股上。啊,所在的空间,潮风四起,黑云压顶,一阵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临。
“哦,花坞,啊,花坞…”
“我们去花坞好么?”早已意乱情迷的我,在那里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话语。
“嗯?你说的什么话?”
5.
想写“花坞”,竟至写到了“5”,原是我没有预想到的。可阴差阳错的,跟着自己的思维,走着走着,渐渐的让我看到了因为什么要写它的一点缘故。或许并不十分的确切,所谓言为心声,大概总可以视为一点端倪。
长久以来,或者说多年间,至少在开始写作的二年内,在我内心里,一直想写一点有关男女情爱的文字。然而,这一次,仍是没有把它写出来,我原要想写的是男女的初恋,或者说是爱情。我所称道向往的男女爱情的关系,只有一种,一定是两情互悦,灵肉相融,不要一丝勉强。只有一方爱另一方的,总要让我不能自信,以为它的不能善终。我希望的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总有某一种精神或气质上的对等。只是我还不曾有过有钱人的人生体验,故不能说到金钱在男女情爱婚姻生活中,到底起多大的影响与决定作用。尽管这样,我也知道,物质的重量的非同小可。但就我来想,男女最初的好感,往往是不需要物质的在场,就可以互生的。这种好感的互生,有两个方面,一是气质,二是男女原本的吸引。简单的归为一起,互生好感而吸引的,首先来自一种气味,或者说是缘分。然而,从男女最初的相识,恋爱,到结婚,成家,生儿育女,过日子,到后来的现实中又有多少的离合聚散?如果想到最初因“缘分”的遇见,在大千人海中的概率,为什么不能守一而终,难道在由爱到恨的路上,没有一丝悔意与警醒的么。
而这一次所写,不过是一场空虚,孤独,寂寞的人在那里做着一种希望与寻找。人为什么会空虚,孤独,寂寞呢?空虚,孤独,寂寞是什么?来自那里?我想,它属于人的精神领域。人,大概都是一样的吧,我是指人性。不论你是贫富,处在什么样的位置,难免有空虚孤独寂寞的存在。
人人都去追寻,渇望物质的富裕,以去满足自己各样的欲望,或者目标,理想,祈愿。而在追寻去实现的路上,芸芸众生,人人表现出的姿态,或辛苦无奈,或贪婪卑微,其中的酸痛,挣扎,世态百象,不一而足。于个人,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尤其对于中年人,好像失去了自己,因为他要为现实中许多许多的欠空去做努力的填补。有的实现了,得以改变。而对于有心而少能力,或性格、际遇等的缘故,不管怎么的,总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生活的底层苟且,苟且着。这不能不说,是人的一种悲哀,是真正现实的残酷。
我们为了自己想要的,去做着付出着可能得到它的言行。
譬如我的空虚孤独寂寞,走进了盲人按摩店,而盲女子为获得生活上的金钱而给我按摩。因此,在我走出盲人按摩店后,心里更加的空虚孤独寂寞。而对给我按摩的女子,产生一种同情,怜惜,甚而叹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大家都是一样的。为着这同情怜惜,又深深的自责。
就在我抱着她,她也在抱着我,下一刻就要发生什么的情形下,只听得楼下传来高声:
“阿霞,到钟了,时间到了哦。”是那个“盲眼”的男子在楼下叫醒。在这时,我才知道她叫阿霞。
而在我们的楼上,由开始的谈话到后来一段时间的静的无声,我与阿霞的拥抱,短暂的抚摸,不知道男子是知也不知?因为在我,总以为他是她的男人的。
到了这时,她很快地移开在我屁股上的双手,要将与我松开,我还不舍地只抱着她,沉浸在一种香雾气里。理智让我的手臂,身上的那股劲一下子减了,消了。
我与她紧挨对立,互相地看着对方。
“你还会来看我的么?”
“会”。
也不知是受谁的指令似的,就这样地回答了她。可我知道,极大可能的不会有了,因为我就要离开富阳的了。那一刻,我为自己的敷衍,甚而是谎言,感到一种羞耻。而在我的心里,大概是希望有的,或者说,希望就这样和她拥抱,一直抱着,抱下去,抱她个时光停止。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个梦罢了。
我为自己的逾越,为得到的她的拥抱,在付钱的时候,就多加了一半的数字。在我,心安。在她,我也看出了欢喜。虽然是不多,只当买个对自己的安慰和原谅。
我连按摩费一起微信扫付给她。付了后,她想起的对我说,为不让男子知道,叫我帮她,用她的手机扫墙上的微信码,好让男子知道我是付了钱,并且只是付了原按摩费的钱的。
在这里,她的行为,让我感到男子或许不一定是她的丈夫。即便是,她也是不完全的信任她,或者说,她是要存一点私房的钱,给自己的需要,给自己的安全。同时的,我感到,钱的淫威实在的大,甚至可怕。无论是谁,在现实面前,几近都要向它屈服,受它的蹂躏。也许并非绝对的千篇一律,但钱于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是满足,是改变我们的一种可能存在。我知道,我再也不羞于也不耻于谈钱的了。可我又十分的感它厌恶。因为钱,人的底线,欲望,道德,人性,在做着日新月异的不断地挖掘,表露,挑战,逾越。我又恨,恨自己钱的无多。要是我有很多的钱,我何止只多给这位按摩盲女子那么点呢,给一万二万,也是可以的。只要有足够的多,我甚至要帮她改变她的生活,至少不叫她再去做按摩的工作。我想于她,尽管按摩是获得生活金钱的重要来源,但她真的喜欢去做的么,答案未必是肯定的。
整了整衣服,咚咚咚地踩着楼梯吱嘎嘎的声响下了楼。我走出了店。
在离开后的花坞路上,我一边在那里回味,一边又在那里失落。那一种空虚孤独寂寞像潮水一样,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添深了一层,阴魂不散地跟随着我的左右。
我又想起了渭南的女子,想起与她相识流过的泪,她给过我的爱,也给过我的现实的当头一棒。如今,山水茫茫,异地相隔,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岁月流掀,白发滋生,两相忘于江湖。
孤单单的走在花坞路上,我举目四望,那连雨的天空,灰云满是,一片惨惨淡淡,沉沉无力。我只尽力地,向上把头抬起,不让那懦弱多情又酸涩的眼泪给流出来。
(写于2020.7。2023.6整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