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探亲,还未到村口,远远就望见了那棵大槐树。
它虽是北方常见的那种土槐,但奇在又大又老。
约10米高,树身须三人尽力合抱, 一米高处,裂为两支,分家后的两个大树干,水缸粗,又旁逸斜出无数子枝干,子枝干️上再冒出众多的枝桠,枝桠向上再生枝桠,大的碗口粗,小的筷子状,盘曲着、缠绕着、生长着,虬枝错节,婆娑迷离。
无数在阳光下伸展开来的枝丫,所需要的营养和水分,都来自于共同的那一个粗壮的树干,好似一个家族的繁衍生息,一个老祖先,众多儿孙,各自天涯却又血脉相连。
树上挂着一个蓝色铁制铭牌,省林业局认证,一串11位的数字,是给老树的编号,树龄400年, 二级保护植物。
因为太过苍老,七八根铁架和两座砖塔像拐棍一样,支撑着它庞大沉重的枝干们。
树下有“槐爷堂”一间,门上有黄纸黑字对联一副:经五百年风吹雨打,历浩劫见盛世繁华。虽不工整,但意思明了。槐爷堂门虚掩,内有案几香火。虽铁皮简易房,简陋微小,但心意明了。
十米开外,还有一间砖瓦房的槐爷堂,亦香火缭绕,虽不知异同,但我明白这都是心意,都是乡人对天地万物的敬畏与爱戴,对人间美好的向往与期待。
我外婆家的村口也有一棵老树,皂角树,相传有三四百年,树根犹如卧龙,盘根错节,树皮粗粝,树干粗壮,枝头带刺,树冠蓬大,亭亭如盖。春天后皂角成熟,以前的人们纷纷捡来洗头洗衣服。皂角树的刺,多而锐,人们调侃一个人一件事的不可能性,就会说“光脚能上的了皂角树?”
春日夏夜,皂角树下总是坐满了人,大人聊天,小孩在如怪石堆一样的树根上嬉戏。每逢节日,村里的老太们也会给皂角树焚香祭拜,和眼前这位槐爷享用的人间烟火是一样的待遇。
这两种树,一般人不会植在自家院里田头,根本没有经济价值和观赏价值,是无用之木,无才之材。它们长在村口路边,大多是命运偶然造就,能历经几百年风雨雷电,独自挺拔至今,不可不谓神树。
和它俩当年一起青葱过的其他树们,现在哪里呢?
土槐树皂角树,不像梨树橘树,因为果实甜美,可能会遭受摧残;不像柏树松树,因为结实好用,可能会刀斧加身。
因为“无用”,因为“不材”,反而天增岁月树增寿,成为老树神树,受人祭拜,终成“大用”。
庄子说:“世人皆知有用之用,莫知无用之用。”
太过追名逐利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被“有用”这把刀斧砍伐不休。
而那些坚持读无用之书,做无用之事的人,日积月累,终有一天会惊喜收获命运意外的馈赠。
作家周国平说:“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诗,酒,哲学,爱情,往往无用。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终于成一无用之人,却因此活得有滋有味。”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