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继续说黎戈吧。
书读得很慢,原本定下的一周一篇书评的目标不太能够实现,也只能是读到哪里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吧。好在是一篇篇的杂谈,随时都能读出点感想,虽无法如黎戈读书那样写出个体系框架,肌体纹理来,但也有另一种意象之外的收获。
读黎戈的书或者说文字,常常会惊喜于她的遣词造句。你会发现,咦,这样的感觉可以如此表达。哦,原来这种物事可以作那般的描述。你会惊讶于她用词的精炼和准确。好比书中各篇文章中多处用到的“温软的折角”。表达出对心中某类人、事、物的喜爱的那部分,就像在读书时看到其中自己心中甚是喜爱,甚得吾心的那一页时,总是会微折起一角以示重视。这样既不会损害书页版面,又能加重注意的眼光,显眼地注明与强调此处的精彩不同与内心的喜欢。尤其是“温软”二字,道出了喜好之物在内心中那暖暖的触感。还有一处“道具”。说道鲁迅写作爱用的“槐树“,黎戈称它是”场景道具“,说道”信“在《千江有水千江月》这本书中的作用时,用的是”抒情道具“。等等相似的用法,把一个文学作品中传递情感的”媒介“或者说”喻体“演化称”道具“。一下子,拨开了文字生硬冰冷的水面,看到作者生动跳脱的用心,以及丰富的情感内核。
老旧文人写字,我总觉得有股子优雅、自在和悠游的味道在其间。其实黎戈的文字里也有这么一众老式文人的书卷气。像《野菜》里,将原本显得直白粗俗的“吃野菜“写为”食野菜“,顿时将这一举动拔高了好几级形象,就连味苦性凉的野菜也晕染上一层光辉。”好像“用上了”似“。“梁实秋喜欢吃芙蓉鸡片,起锅时配两根豌豆苗,有配色和调味之妙用,似不是我们南方人的吃法”,显出不同的文气。讲述去阿坝时,因伙食清苦,夜晚无事外出打牙祭,在一众被嫌弃的吃食之后,“倒是觅得一盘蕨菜炒牛肉”,一下将寻找的辛苦,与不期而遇的欣喜和欣慰准确地表达出来。这样的手法都带点旧式文人的写法,也许是和她喜读旧式文学的习性有关,引经据典皆是近代以前的作品,就连外国文学,喜欢的也是苏俄文学这种旧时代的作品。而这类作品的译者多半是近代文人学者,受的是旧式教育,读的是古风文字,写法举止都带点古早味。
当然,黎戈也是会读一些接地气的作品的。比如她说很爱看榛生的博。不是说榛生的作品品级低。我也很喜欢榛生的小说。只是榛生的作品偏向于都市轻小说,相对流行性较高。对比纯文学,不会有那种逼仄的格调。黎戈爱榛生的博,因为喜好她的日常,她的衣橱,她的靠垫、女红,客厅里的阳光。看到这里,突然有一种女神在眼前的感觉,原来你也是会跟新潮流,也是有小女人趣味的呀。
读黎戈的文,还会感受到她对人、事、物准确的表达。《秋》里,古文了为传达栗子的味道,用的很隐喻的手法,一种超现实的延伸,为了赞叹这种写法,她写到“混着记忆的香,附着旧事的厚,古人最是这个闲笔荡得好,既经济文字,又清淡笔墨”。而在我看来,黎戈亦是如此。寥寥几个字,也是既鲜活、又深刻,还灵动,像她写安妮宝贝、榛生、麦琪这类喜爱碎花的女作家的文字中的女性气息时,“温婉、恋物、窄窄的视野,呵手日常的提问,关于电影、书、音乐的碎碎念”,是不是很简练、准确,就像一针扎中穴位,无误地传递出那种通透感。
还有,她用薄荷归类的薄荷味作家,“精确的辛辣,低温,一口毙命的快感。鲁迅是薄荷药膏。张爱玲是薄荷茶。亦舒是薄荷香水”。看到这里,不禁笑出声,鲁迅却是像一剂药膏,以笔为药,用文字救赎旧中国国人破碎的心灵和扭曲的道德。而用茶和香水比喻张爱玲和亦舒,亦是真知灼见。张的现实、尖锐,而内心柔和却是如茶一般,在浊世里后退一步,把玩生活。而亦舒女郎特有的干练、独立、清醒,就如同魅惑的香水一般优雅有格调。
黎戈的文字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野菜》里,为佐证篙是长在水边的,她引用了汪曾祺的《大淖记事》里的内容,但也点到即止,并不再累述延展。而文章开场和结尾也是简洁。开场局直奔主题,直白没有过渡。结尾亦是平行的开放式,没有所谓的形而上的总结、升华。文中段落巨力甚多,但没有时下什么小A、美如、我的同学、朋友、邻居之类贩卖隐私的情节。倒是件件桩桩都是引用作古名人的典故、文字,显得真实通透。平行式的收梢,不刻意去迎合,不强力去附和当下热点,真真是兴之所至,就像她简介里说的“嗜好阅读”。她说每年都会找几个老长篇重温一下,却说日常与文字不涉,这点我却是不信的。我想她应该也是很勤力于写的吧对自己读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深切地剖析,连带对作者本身的思考和研析,在了然于胸之后,以自己的格式存入记忆库中,归类分析,所以才能在描述日常微物之时,信手拈来,自由转换输出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