迩来疏于诗词日课,有逾旬日,夜间思之,不自得。
蚤起,读沪上豫园诸园联语廿九则,张可久《人月圆》散曲六支,倪瓒散曲六支。既定功课不可时作时辍,当力行之。
《大卫科波菲尔》读至第十一章。
午后,坐书房窗下案前,凝眸有时,忽忆钱起《暮春归故山草堂》,默诵一过:
谷口春残黄鸟稀,
辛夷花尽杏花飞。
始怜幽竹山窗下,
不改清阴待我归。
春阅三季,次第花开,繁华匆匆过了,总归于寂寥。唯幽竹兀傲,清阴不改,多情相待,倘得而植之书窗下,无风脉脉,不雨潇潇,又月映竹成千个字,清景尤绝,真如贾政感慨所云:“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
《读画録》盘桓有日,今日务毕,个中妙处,难以尽说。以其中有轶事、清言,又有启人心智之谈,心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唯恐心窦塞之矣。
1、《董文敏》篇中——倪公题:每叹世人则学倪迂,不能引镜自窥,何以为貌?云间先生尝云:不读书人,不足与言画。
2、《程正揆》篇中——张瑶星题云:长康、右丞诸公皆以士夫作画,故皆能造入神妙。宋时画学犹分士流杂流,俱令治大小经,仍读《说文》《尔雅》《方言》《释名》等书,宜其下笔不苟也。子畏学画于东邨而胜东邨,直是胸中多数百卷书耳。
如斯之言,心有戚戚。不读书人,岂仅不足与言画,亦不足与言诗、书、曲、文。徒以一日不读书,心源真如废井,经年累月,胸中丘壑焉存?匠气势必为增。唯善读之人,如井纳泉源万斛,但择时机,汩汩而出,出则奇崛,神致雋逸,妙极自然,自有清趣。
3、《恽道生》篇中——恽道生曰:逸品之画,笔似近而远甚,似无而有愈甚。
此一言余思之累日,以为诗画同源,其理一也。昔人云,画秋景唯楚客宋玉最佳,“寥慄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无一语言秋,而难状之景,自在言外,是以如恽道生所言:“逸品之画,似无而有愈甚。”
难状之景,自在言外,为诗又何尝不然?举凡耳闻目见冥思,一一皆达之于言,其至者,直如梅尧臣所云:“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送沈子归江东》中,王维有“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句,以无边春色状相思一缕,味之,丽极!春色何谓?具言之,乃桃之灼灼也,柳之袅袅也,草之萋萋也,风之融融也,日之煦煦也,水之粼粼也……春之所往,情之所至,春色无边,相思亦无边。是以化抽象为可感,读之会心,觉相思一缕,无往而无见之,是以逸品之诗,亦似无而有愈甚。
晚间,读《文代诏题跋》中画跋近廿则。
睡前,枕上闲翻《岭外代答》。
中夜眠觉,篝灯读《戴南山集》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