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银行证券交易人斯特里兰克先生,留下一张写有“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的纸条,毫无征兆地离开了陪伴他17年的妻子和孩子们。他离开了40岁所拥有的一切,稳定的生活,可爱的孩子,贤惠的妻子,奔向巴黎,开始了自己孤独而狂狷的绘画之旅。
英国作家毛姆先生用《月亮和六便士》作为此书的题目,言有尽而意无穷。近一百年来,读者对于“月亮”、“六便士”的解读众说纷纭,六便士大概就是六便士,但每个人心中的月亮,自有阴晴圆缺。
于我而言,月亮和六便士,大概可以解读为艺术和生活。
某不知名伟人曾经说过,“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生活孕育了艺术的灵感,自然的花鸟鱼虫,社会的爱恨情仇,人性的善恶悲喜,组成了艺术的精魂。因了画家高更的传奇人生,毛姆写出了流传百年的《月亮和六便士》;因了乱世的风雨飘摇,有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绝句;因了小周周的诞生,才有了周杰伦的《床边故事》……
柴米油盐酱醋茶,孕育出了人文、科学、音乐、美术……没有谁是生来的艺术家科学家,所有的伟人均是尝过人间酸甜苦辣,方孕育出进研之心。
然就像那后半句所说,人间酸甜苦辣孕育出艺术的灵魂,灵魂创造出了高于人生酸甜苦辣的艺术。何谓高于?倘若《月亮与六便士》讲述了斯特里兰克先生抛妻弃子,离开40年平稳的生活,远赴巴黎,远赴太平洋的原始小岛,寻找绘画的真谛,并成为世界著名画家的励志故事。那么这本书可能只是一本普通的畅销书,而非流传至今,其影响经久不衰的经典。
小说的最后,斯特里兰克的伊甸园画作被付之一炬,随他的灵魂一同升入天堂。艺术的灵魂源于生活,最终却必将远离生活中的功与名。人处于生活中的每一重身份都是对艺术的一重绑架,犹如穿在身外的一件又一件衣服。如何一件件穿上,必将又如何一件一件脱去。
前一阵有一则娱乐新闻,说王菲前夫窦唯落魄不堪,坐地铁吃平价餐厅,语气中满满的不屑。远离生活并非要像斯特里兰克一样,远离人类文明,到原始的太平洋小岛追逐纯粹与自然。而是像周敦颐所提倡的,大隐隐于市,回归生活,远离尘嚣。窦唯在朴素纯粹的生活中安静地做着音乐,在娱乐记者的镜头下安静地吃面,骑着电瓶车四处奔波,在地铁上睡觉,但他的音乐之路从未停止。他是魔岩三杰中唯一一个依然坚持玩音乐的人,无论是小平头还是丸子头,靓仔还是糟老头,那个一开口就让人疯狂的窦唯,还是那个窦唯。
毛姆用斯特里兰克的对于人类文明的出走,用这种略极端的方式,来探讨艺术与社会的矛盾。艺术譬如音乐、美术、文学,达到一定的高度,伴随而来的自然是名誉,以及利益。功名固然是对艺术家的肯定,但艺术创造毕竟与学习、工作不同,它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灵感的迸发往往需要干净纯粹的思维空间,而功名,是侵扰这干净最致命的武器。
文学有一个怪圈,那些固然伟大的作家譬如莫泊桑、契诃夫等人,一生的创作为世人留下了不以数计的精神财富。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作家,他们的作品比人的名气更大,因为一生或许只有成名作,能够流传千古,成为经典。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追风筝的人》作者卡勒德·胡塞尼,我想守候在电台前的听众朋友们大多数都看过这本书,没有看过的也应有所耳闻。但它的作者并没有被更多的人记住,因为《追风筝的人》,是一部于他而言,于他人而言,都再难超越的作品。看过《追风筝的人》之后,再看他的《灿烂千阳》和《群山回唱》,一样的手法,一样的爱与救赎,一样细腻的刻画,一样的中东阿富汗,却再没有看《追风筝的人》时灵魂被洗涤的感觉。虽然他的文学水平依然很高,但是倘若跳不出为自己划定的范围,走不出成名作为其带来的光环,那么类似的书,读者还能接受几本呢?
莫言获诺奖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打破零诺奖记录的瞬间,全国轰动的场面依然记忆犹新。那些日子莫言面对扑面而来的荣誉以及无休无止的报告会,经验分享,我不清楚他作为一个作家,内心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神坛没有写字台,世人将其端上神坛的同时,也搁置了他的文学事业。后来被问道是否会上春晚时,莫言说:“作家最重要的不是开会和接受采访,而是写作。”人前自有人前的光辉,幕后也自有幕后的清净,我想心灵的安宁,胜过一切繁华的浮名。
生活孕育了艺术,艺术却终究要摆脱生活。艺术与生活,就如同杯子里油滴与水的关系,水为油滴提供了自由伸展的空间,但倘若想要自由,油则需要时刻不溶于水。艺术是油滴,生活就是水,艺术在尘世间孤独地流浪,路过一茬又一茬风景,最终成长。
不论商业片如何赚钱,电影界永远不乏文艺片。尽管世人皆在拣拾六便士,但总有人在仰望月光。斯特里兰克不只是一个文学形象,他是所有追求艺术的灵魂的化身。
艺术家总是孤独的,或不为人理解,或特立独行,或不通人情世故,但若孤独与艺术为伍,则人生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