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阿飞,今年30岁整,在县城一家娱乐会所“看场子”。一米七的个子,精瘦的身板,留着斜刘海,正好可以挡着他刚刚留下的刀疤。“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从小他就崇拜古惑仔陈浩南,在村里就是“老大”,带领一群同龄的孩子闯江湖,混个模样出来。如今到了而立之年,他当年的豪言壮语,已被现实无情击碎。
十年前,他在县城高职毕业,因为在学校是团干部,老师推荐的两名到轮胎厂工作的学生,其中就有他。家里人都为他高兴,毕竟毕业分配的好事太少了,更何况是在农村。谁想,半年之后,他突然回到了家,告诉他爹,不干了,太累,辞职回家了。把他爹气的满院子追,“有个工作就不错了,刚开始累点有啥呀,踏踏实实干,总有出头日。”
第二天他爹就撵他去找他大哥,大哥在市里做买卖,生意不错,白手起家,没几年有房有车。当大哥的提携一把小弟,也是应该的。到了市里,他便跟大哥做起了批发生意。他脑子灵,又勤快,很快就可以独挡一面了。哥嫂看在眼里也是很欣慰,“阿飞果然是做生意的料。”
市里的生活毕竟与县城、农村大不相同,市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尤其到了晚上的夜生活,更是让人流连忘返。娱乐场所、洗浴中心,豪爽阔气的老板搂着漂亮女人,夜晚下的灯红酒绿,处处莺歌燕舞,不经意间点燃了他骚动的心。
在市场有几位年龄一般大的同乡,一群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便以阿飞为“大哥”。从此以后,阿飞和他的兄弟们白天忙生意,晚上出入迪厅、滑冰场。舞池里男男女女,在昏暗的灯光下,青春的身体放肆摇摆。阿飞也只是和几个朋友去跳跳舞,放松一下,毕竟他知道,他们并不属于这里,这种场合的女人,他们都不能碰,也碰不起!
有一个姑娘注意起了阿飞,同在一个市场里做生意。看他待人热情、又比较机灵,渐渐对阿飞产生了好感。于是,找了一个机会在饭桌上俩人便认识了。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阿飞也是比较单纯的主,俩人就在一起了。过了一年,女孩问他想不想结婚。阿飞想了想,觉得还没车没房,等再打拼两年。女孩的父母知道了女儿跟阿飞交往,便四处打听阿飞的情况。得知是农村的孩子后,便催着要房要车,否则就断绝和她女儿来往。阿飞跟周围亲戚借了一圈的钱,没借到多少。家里人都劝他不要跟那女的处对象了,“她家哪是嫁人,这是卖闺女。”就这样,阿飞的第一次恋情无果而终。这件事让他意识到,没钱谁都瞧不起你。
三年前的一天,阿飞突然给我打电话:“哥,小额贷款做不做,高利息、高收益;高投入、高回报。”
“啊,你开始做这个了?我不建议你搞这个,我朋友就是因为放高利贷收不回钱,大年三十被债主逼着卖房卖车。这种事你没雄厚的资本不要碰。”
……
没过多久,听朋友说,他放高利贷收不回钱,欠了黑社会20万,还没算利息。他自己经营的批发摊子和小货车一并给人抵押了,还欠了市场老客户的钱。他没钱还债,他大哥现在帮他还。他们家人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只在过春节的时候会打个电话。
最近一次见他,是因为家人住院。我刚从外地回来,他跟我打电话“哥,晚上来我这,请你吃饭。”
“饭我吃过了,一会去找你。”
晚上开车到他的会所,位置很偏僻,外墙不显眼,里面却装修的很豪华。有一群约十七八岁的男侍应在大厅里玩手机,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从包房到大厅,进进出出。
阿飞从里屋出来,“飞哥好!”大厅里的男女都起身打招呼。
“行啊你,飞哥当老板了。”
“没有,给人家打工。”
阿飞带我进了办公室,这才看清楚他的样貌。
他脖子上金链子没能遮住脖子上的伤疤,脖颈上的红印还没消退。两条疤痕,一条鼻子连着脸颊,一条疤痕留在了左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倒显得没那么明显。右手胳膊上的刺青,洗了一半,还有一条尾巴样的图案。手上戴着一串紫檀手链,捏在手里把玩。
“听说,我姑父住院了?什么事?”
“没事,小手术,已经好了。”
“我这两天忙,过几天去看他。听说你二叔调回县城公安局了,多照顾照顾啊。”
……
客套了几句,没多少聊的,他更多的是抽烟,我有事没事找话题。
临走前,要送我一条烟,我没要。
“给叔叔抽的,有空再来玩。”
“他都戒了,我跟他说一声就行。”
“行,我有时间登门拜访!”飞哥双手合十。
“嚯,你信佛呀?”
“没有,现在不兴这个么,要拜还是拜关老爷!”飞哥脸上露出的难得的笑容。
回家路上我在想,阿飞终于实现了他的“大哥”梦,在这个不大的王国里,他就是大哥,而之外的世界,已经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