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亭记》:未散青梅义,今生缘已老

我们每个人从陌生开始,故事的最后又难免变成熟悉的陌生人,人生所有猝不及防的相遇,都好像是蓄谋已久的离散,运气都用来相遇,陪伴就成了奢侈。

这似乎是杨采采与商生一生情缘痴缠的写照。

当年姑苏乌鹊桥,秋香亭下许年少。

元至正年。姑苏乌鹊桥有商杨两户毗邻而居,祖上为姻亲。商生和采采儿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采采祖母商氏与杨氏夫妇口头许诺下二人来日姻缘。

仍记那年桂花树下两人倾吐爱慕,月影婆娑,流光皎皎。秋香亭下互许终身,只愿岁月静好。

秋香亭上桂花芳,风度风吹到绣房。

自恨人生不如树,朝朝肠断西屋墙。

秋香亭上桂花舒,用意殷勤种两株。

愿得他年如此树,锦裁步障护明珠。

又是一年桂花开,沁人心脾的桂香,娇俏的桂花正如采采此时含情的眉目间诉说着自己对商生的思慕之情。亲植桂花树,许下一生情,愿来日能花开满庭院。

深盟密约两情芳,犹有余香在旧袍。

记得去年携手处,秋香亭上日轮高。

高栽翠柳隔芳园,牢织金笼贮采鸳。

忽有书来传好语,秋香亭上鹊声喧。

得知采采的相思之情,初识情之滋味的商生,满心雀跃地也以诗回以自己的倾慕之意,相思之苦。并许诺他日必将十里红妆,与卿共赏桃之夭夭。

乌鹊秋香仍犹在,桂花人面俱已老。

后来张士诚造反,三吴一带兵荒马乱,战火四起。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微踪杳杳,十年茫茫,皆已物是人非。

待战事平息,昔日恋人终于相逢,可采采却以嫁作他人妇,儿女绕膝,从此萧郎是路人。商生托仆人去探望采采,此时的采采容颜消瘦,饱经战乱与相思之苦,已不复往日那般明艳动人。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采采自觉有愧于商生,辜负了当年的一世之约,便寄信于商生,曰:“倘恩情未尽,当结伉俪于来生,续婚姻于后世耳!”是有千般无奈,万般不舍,才会寄希望于缥缈的来生啊。不久采采便抑郁而终,带着一世的遗憾走了……

张爱玲曾说,在这乱世中,所求的可不就是岁月静好啊!

幼年相识,少年相许。本是青梅竹马,天生般配,怎奈世事无常,时不待人,终是相错一世,只能寄于来生,来生。未知来生相见否?陌上逢却在少年。

这世间的阴差阳错,总教人无所适从。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爱而不得。

商生该是会怨恨采采另嫁他人吧,世人也该会说采采薄情吧。可是于我来说,采采才是那个用自己的生命在爱着商生的女子。她就像那为宝玉而来这世间一趟的林妹妹那般,为商生而生。

乱世中,十年生死无信,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漂泊无依,倘若没有一个依靠又如何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安身立命。我想她之所以想活下去,因为她心中仍牵挂着她的商郎,她期待着他日重逢,还能互诉衷肠。即使知道再见可能是陌路,为着心中的执念,她嫁了,我想她定是肝肠寸断吧。

若说采采是商生的白月光,那商生便是采采心口的朱砂痣。是永远的痛,永远的记号。

世事大多如此,因缘而聚,却又因缘而离。未散青梅义,今生缘已老。曾经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言笑晏晏,只能留在回忆了。

倘若采采与商生能放下这份执念,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天涯安好,或许采采也不会早早地赔了卿卿性命,商生也不必在悔恨与遗憾中了此残生。

山高水远,能再遇见的人自然还会再遇见,遇不见的人就留在回忆里。往后余生,只愿你过得很好。

《满庭芳》

月老难凭,星期易阻,御沟红叶堪烧。辛勤种玉,拟弄凤凰箫。可惜国香无主,零落尽露蕊烟条。寻春晚,绿阴青子,淡淡已无聊。

蓝桥虽不远,世无磨勒,谁盗红绡?怅欢踪永隔,离恨难消!回首秋香亭上,双桂老,落叶飘摇。相思债,还他未了,肠断可怜宵!

商生的朋友山阳县瞿佑对这件事知道得很详细,他既以道理功慰商生,又填写了《满庭芳》词一首记载这件事。

余生很长,唯愿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且共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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