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时有个同学,名为张稹,大家都叫他“诗人”。
张稹一直说自己想当一个作家,实话讲,我比较佩服这种能把理想这么羞耻的事挂在嘴边的人。那时候他住我隔壁寝室,经常半夜十二点还在跟室友高谈阔论。我睡眠不好,每次他一开讲,我就得被迫听着。具体讲了些什么我也记不详尽了,只他喜欢讲自己认识到了什么道理,又觉得这个是对的,那个是错的。每次说着说着,到高潮时就开始大声嚷嚷,说自己以后要当作家,写什么什么书。
对于他的话,我实在是不感兴趣,什么对错啊,什么写书啊。但如果说单纯对于这个人干的蠢事,我和我的很多同学都有着极大的兴趣。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件事,发生在初二,那时他爱好写作是人尽皆知的事。那天体育课快上课的时候有个隔壁班的哥们儿突然把他叫住,他们是小学同学,似乎以前关系还不错。但关系也就好到那时为止了。在他们聊了大约一分钟后,哥们儿突然一个抱摔就把张稹按倒在地,之后一顿拳脚相加。揍得张稹双腿蜷紧挡住肚子,左手手护着脸,右手想去捡掉在一旁的眼镜,又不得不提防可能踢过来的下一脚,在检眼镜和抱头之间来回摆动的那只手,恰似一个躺倒在壕沟角落的士兵在摇晃着白旗。这个事很快在一个年级几百号人中传播开来了,等最后事情从我的眼睛出发再传回我的耳朵时,我才了解全貌。说是张稹的哥们儿喜欢上了一个女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表白了,被他的旧友一阵劝说,决定写情书。这情书还是由张稹亲自代笔的。内容大致大概是:明明,我爱你。你是我春天的花朵,夏天的冰糕,秋天的外套,冬天的火锅。不管是放在过去还是现在看来,这个水平的情书的确让人捧腹。果不其然,一脸稚气偏偏又长得虎背熊胸的哥们儿送了情书表了白,然后被明明一通嘲笑羞辱,连带着一堆女生在一旁前仰后合。生气的哥们儿来质问张稹写的是什么东西,张稹说:“我写的是现代诗啊!”此话一出,大家就已经把哥们儿失败的表白忘了,大家记住的,只有张稹的新雅号:诗人。
诗人在丢掉了他的童年挚友后一度想过要放弃写作,我敢说那是我寝室生活中最安静的一段时间。然而诗人就是诗人,在某次作文拿了52分的高分之后,他就像是把之前的所有事儿全给忘了一样,又开始每天夜半在寝室里发表他的伟伦了。
有次大家学习了一篇鲁迅的文章,张稹当天夜里立马就宣布,他也要写一本杂文集。当然也顺带针砭了一波时弊,说的都是什么年轻人越来越没有责任感,越来越没有骨气什么的。只记得最后听到他说“他要当这群麻木年轻人的医生”,然后就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随后三天,诗人每天一篇八百字杂文,痛骂教育体制,又批评社会风气甚至一路往上批评起了中央。这就算了,他居然把他的文章给周围的人传阅了。而且大家一边笑一边念他的文章他也丝毫没有了以前的羞愤。反倒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导师,一副你们不懂我到作态,张口说些类似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你们有没有认真看XXX那一行,这个成语是指这个那个的意思……之类的话。
直到文章给语文老师看到了,张稹被抓到办公室接受了一通身心兼顾的教育,这才终于消停了两天。当时快考试了,而我也因为作为轮换,从张稹的后面一排变成了第一排,不方便接触张稹的趣事了。
我当时着实没想到,下一次座位轮换后的诗人张稹居然还能比之前更令人捧腹。
具体发生了什么下周再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