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杜牧这首诗将唐时扬州繁华写尽。彼时,渔阳鼙鼓还没有动地而来,盛唐还是一派繁华气象。而扬州在某一天会超越帝都长安、神都洛阳、超越天府之国益州成都,而成为天下第一大州,绿杨城廓,春风十里。
而这一切都要回溯到三千年前的春秋时代,一代霸主吴王夫差筑邗城,开邗沟。扬州自此便有了城池和居民。而古邗沟,是中国也是世界第一条人工运河,是千里大运河最初开始的地方。
一条大运河,半部中华史。正如万里长城不是秦始皇一人所建,他只是将燕国,赵国等国已有的长城连接起来一样。千里大运河也不是隋炀帝一人一朝所建,他也只是做了沟通疏浚,就算这样,也是一个旷古未有,无比浩大的工程。
西汉时期,刘邦分封子弟为诸侯,吴王刘濞的封地在扬州,他将运河开通到了今天的如皋,使得两淮的盐可以经由运河南下,这段河也被叫做“运盐河”。扬州由此和盐业兴衰与同。扬州人感念两位没有做成天子的诸侯给扬州的贡献,在古邗沟建立“大王庙”,这也是国内唯一的“双王庙”。
扬州是长江和大运河交汇的城市,扬州成为江南政权在长江以北最后的桥头堡和财赋根本所在。扬州失,则金陵腹背受敌,长江天险与敌各半。近代扬州最惨烈的浩劫,则莫过于清初的“扬州十日”。
李自成兵败山海关,退走陕西,吴三桂引清军入关,顺治称帝,满清问鼎中原。
豫亲王多铎引兵南下,南明政权福王昏聩,内有奸臣,外有四镇悍将,兵部尚书史可法内外交困,死守扬州,终于城破殉国,衣冠葬于梅花岭。清军在扬州屠城,世称“扬州十日”。百年以后,为收江南人心,下江南的乾隆皇帝为史可法修葺祠堂,御书“褒慰忠魂”,谥号“文忠”。
史公祠前堂楹联: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孤臣心。
梅花岭系明太守疏浚护城河,堆土成丘,遍植梅花。早春时节,梅花凌寒盛开。可惜今年所去非时,连祠前那对三百年银杏都还是绿叶满枝。
明清两代,两淮盐务的中心自泰州转移到交通更为便利的扬州,两淮盐运使司衙门也设在扬州。
扬州在长江和运河的十字路口,淮盐北上京津,西去沿江内地,都是距离最合适的枢纽。一时间,各省盐商云集扬州,巨大的资本和人才,都向扬州聚集。距离“扬州十日”不到半个世纪,扬州再次崛起成为“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的江北明珠。
乾隆六下江南,见瘦西湖和颐和园很像,但是感叹缺颐和园的白塔。扬州盐商一夜之间筑起一模一样白塔,迎合圣意的故事顿时传遍天下。盐商富可敌国,一时无二。
康乾盛世的扬州园林极尽精巧,宴席极尽奢华,昆曲由此兴旺,声色犬马,盛世如烈火烹油。然而盛极而衰,犹如那红楼梦钟鸣鼎食的家族一般,随着太平天国战争的毁灭性打击,扬州屡次成为战火硝烟争夺的中心,清末运河淤堵,漕运衰落,海运兴起,津浦铁路不再经过扬州,盐务衰败,盐商没落破产,一系列连锁反应,积重难返,曾经喧嚣繁华的扬州就此沉寂。
风流云散,人去楼空,唯余空庭荒草。犹如白头宫女,唯有在寂寞宫花里闲说玄宗。
城郭旧井,尽是刘郎去后。玄都观里,无非桃花菜花。
仅存的永宁泉浴室,步履蹒跚走过百年,原本繁华的街道如今是曲折陋巷;昔日浴客云来,今日只是白头老翁彼此回忆旧时光,只有墙上旧照片,记录昔日辉煌。而对面的绿杨旅社却已抵挡不住时光洪流,闭门歇业,永远成为历史的回忆。
当年明月在,曾照旧扬州。
虽然时光让城市衰老,但也洗去浮躁。悠闲自在,不疾不徐,扬州在这个什么都要快的时代,却保留了难得的宁静。
冬日小雨里,四望亭边的怡园茶社,人声鼎沸,扬州老茶客,远道而来的游人,终将扬州旧梦重温。这是对旧扬州的缅怀,也是对自己内心的洗礼。
繁华如扬州,千年亦落寞。这世界这么小,人生那么短,你匆匆忙忙,要到哪里去呢?
扬州,可曾给你答案?
狸奴在怀安睡,小雪将至,心怀杨柳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