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生辰一般都比较隆重,比较喜庆,可有一个生辰是让人强颜欢笑的、最尴尬的,那就是贾家被抄之后,贾母给薛宝钗过的一个生辰。
贾家被抄,贾母很伤心很失望,然后遣散了财资之后,见整个贾府死气沉沉,贾母就想我作为一家的支柱,我活了这大的年纪,我什么事没经历过呀?我不能消沉,要让儿孙们知道,荣华富贵时我能享受得了富贵,在艰难的时候,我也守得了贫困。那一天贾母想着宝玉和薛宝钗结婚也快一年时间了,贾母就想着趁这个机会给薛宝钗过一个生日,趁着过生日大家聚在一起喜庆喜庆,给大家提提气。
其实贾母这个时候,她内心里是很沉重的,因为当时抄家到来的时候,贾母也吓得哭不出声,当天贾赦贾链和贾珍都被带走了,被带去了锦衣府,是奉圣旨拘拿的,而且荣国府、宁国府都被抄了。后来虽然皇恩浩荡,归还了荣国府这边属于贾政的家产,但是荣国府和宁国府两个世袭的官爵被剥夺了,剥夺了之后就等于没有了经济来源。虽然贾政的家产偿还了,但靠他一个家庭支撑三个家庭的支出,是很免为其难的。贾政的当官收入,其实一年也就六七十两银子,够什么呀!贾母也是没办法,吩咐身边人到寺庙到祠堂烧香祭祖,自己在庭院里面烧香跪拜,向祖先祈祷,说我们这个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是儿孙造的孽,是罪有应得。我作为这个家里的长者,我也有我自己的罪过,我对不起祖先,所以我愿意所有的罪责都惩罚到我的头上,哪怕让我以死谢罪都可以。
一个耄耋老人活到这把年纪,家里遭遇了这样的天灾,贾母太痛苦了,为了振奋家里人的士气,贾母提出给薛宝钗过生日,她从贾政那里知道家里已经是寅吃卯粮了,就把自己的财资分成几份,遣散财资完了以后,又考虑拿出100两银子来给薛宝钗过生日。为了让这个生日过得特别喜庆,贾母动用了一切力量,凡所有能参加的人都请到,就想热闹一下。
这一天大家都聚在贾母那一块,给薛宝钗过生日。王熙凤虽然病得很严重,也强撑着来承欢。在过生日的过程中,大家喝喝酒,行行酒令,强作欢颜调节调节气氛。偏偏这个时候迎春回来了,一见贾母就哭了。贾母说你怎么回来啦?迎春说,那个人听说我们家抄了,抄家时我要回来楞是不准我回,说是跟我们家划清界限,现在听说老爷又袭了官位,他说可以走动了,才放我回来。他把我折磨得还像个人样吗?说着就哭得不得了。贾母说我好不容易有个好心情,现在又让你给败坏了。迎春吓得止住了哭,大家又强颜欢笑,继续行酒令,行着行着,有人偏偏行了一个金陵十二钗。这下不得了,宝玉想到了他曾经去游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太虚幻境,在那里他曾经看了一个册子,这个册子叫金陵十二钗,里面写了许许多多人物的命运,他现在才知道,这些人原来就在他身边。看这些人里面,元春死了,探春远嫁了,迎春嫁人又遇人不淑,死的死亡的亡远嫁的远嫁,尤其是想到了黛玉,他想黛玉如果要在的话,今天在这个场面之下,她应该是怎么样?一想到黛玉,宝玉的眼泪就止不住了,他一直没放下黛玉,可是每一次都是把悲伤忍住,强作欢颜。今天在这种场面下,突然想到黛玉,他眼泪止不住了,止不住他只能从席上站起来,别人问他干什么?他说太热了我要去换一件衣服。他借身上燥热要去换衣服,离开了席子。走出了席子之后,他就想着往大观园地走。自从黛玉等人去世以后,大观园常常闹鬼,很多人不敢居住,已经成了荒园。宝玉压制不住对黛玉的思念,情不自禁地往大观园走。袭人等人跟在后面,说你要到哪里去?宝玉说我想到园子去看看尤氏她们,宝玉以这个借口到了园子里面,往前走往前走,走到黛玉的那个地方,他就停住了,故意装着说,咦,这个地方我应该来过的呀,这个地方不是潇湘馆吗?他怀疑自己产业幻觉,冥冥之中他听到有人哭,正在犹豫之际,一个婆子走过来说,不能进不能进,过去林姑娘住的地方,时常都有人听到这个屋子里传来哭声。宝玉一听,更加伤心,就走进去了,然后对着黛玉的旧居哭泣地说,林妹妹,我对不起你,我是因为父母做主,我那个时候生着病,我是迫不得已成亲的,不是我有心要负你的,你不要伤心呐,哭诉着祈求黛玉对他的原谅,说到伤心处宝玉是嚎啕大哭,越哭越伤心。
贾母因为始终牵挂着宝玉,一看宝玉出去这长时间没来,就派人来找,发现宝玉在这个地方哭得这么伤心,于是袭人等就把宝玉强架着回去,宝玉舍不得离开呀!
贾母本来想给薛宝钗过一个生日,喜庆喜庆,鼓足士气,每个人都强颜欢笑,最终以宝玉嚎啕痛哭而结束。
张传芳教授讲,这就是红楼梦里最强颜欢笑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