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never sleep, cause sleep is the cousin of death.
——《The Message》
我从不睡觉,因为睡觉是死亡的远亲。
池也
从来都行走在荆棘上的人,会爱上鲜血的味道。
我不再年轻了,
或许也正值年轻。
但是当一个战士闯过千军万马孤身一人站在顶峰,享受着高处一览无余的视野,瞭望脚下他所踏过的荆棘和踩过的头颅时,他会明白那时的感受,不是骄傲,而是苍凉。
在别人眼中,我是个年轻的帝王,手握权势和金钱。但我知道,我不过是一个迟暮之人,带着枷锁留恋人间。我无所畏惧,正因为知道我时日不多,何况我无牵无挂。我的心脏早已气息渐弱,谁知道哪一天就会停止跳动。也许那时我会做一个游走于人间的吸血鬼,做一个冰冷而古怪的生物,不为情欲,只为生存。
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也许就是,我为欲望不断索取之时,却忘记扼住我流动的鲜血,以至于偶尔当它们急速地涌向心脏之时,疼痛依然会叫我噤声。
我舍弃了爱,却忘记舍弃恨,以至于有时候恨意像是蚀骨的毒药叫我痛不欲生。我没办法不去恨,因为正是它叫我在鲜血淋漓中起身,让我永远忘不了曾经每一个让我绝望致死的夜晚。
哦,让我想一想,或许在我还不是池也之前。
在那个被遗忘在记忆里的过去。
在还有人叫我小池的时候。
在每当想起便无比疼痛的尘埃里。
我也曾经像每一个生长在羽翼呵护下的孩子,天真单纯,无知烂漫。然后,在蛰伏的毒物的致命一击下,沦为无力反抗的猎物。在那以后,我便成了池也,不再去爱,不再信任任何人,也不再怀有愚蠢的感情。我只是我,从此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那时候,我还很小,贪玩,又充满好奇,只肯在晚饭前带着脏兮兮的脸蛋回家。但我知道,不论我多晚回去,总会有爱吃的饭菜和等我的人。尽管那个人只有我的母亲。但那时的我已然拥有一切。
我是一个私生子,我没有父亲。
那段时光,平淡却充满温馨,像一盏永远不灭晕染出淡黄的橘灯。
直到那一天,我被那个冰冷无情的男人带走,奔驰而去的轿车隔绝了嘶声裂肺追喊的母亲,也隔绝了我回不去的童年。
池盛,我的父亲,一个有着帝王般权势的男人,同样也有着帝王般冷血无情的手腕。而我不过是他,不愿流落在外的血脉。我的存在,不过是他荒唐过去的一个印证而已。
一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就是那几年我所拥有的名字。
在那里,只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我。
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昏黄的午后。
被几个孩子欺负的我,只能一个人跑到后花园里散心。我知道,只要我愿意,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但我只能忍气吞声。因为我知道在这里没有人会帮我,当然也没有人会让一个胆敢顶撞大少爷的私生子好过。为了每月一次和母亲见面的机会,我只能选择忍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他,他正静静地斜卧在躺椅上休憩,花瓣飘落在身上也不自知,雪白的脸上因熟睡晕出粉嫩的红色,小巧的嘴唇透着蔷薇花般润泽的颜色,美丽得不似凡人。
上天作证,在此之前,尽管不知不自觉见过池盛数不清的情人,我也一直觉得母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可现在这曾经的坚持却摇摇欲坠。
他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温暖的气息,与这栋冰冷的豪宅这样格格不入,却又奇迹般地融合。就好像,就好像,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一朵高岭之花。
我不禁停下脚步,不知道就这样站着看了他多久。
直到他终于睡醒,缓缓睁开了眼睛。是怎样一双叫人错不开眼的眸子啊,仿佛正看着你的那个人,刚刚梦见的正是你,不然又怎么会那样饱含深情呢?
他看见了我,也许是看见了我冒失的样子,粲然一笑,然后招手叫我过去。
在那之后的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我不曾在那天遇见他,不曾看见他那双特别的眼睛,不曾被他招致身边,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