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南走这一遭,有些话想说说,有些心思,很想写写。——题记
2012年9月,我跟随父母第一次来到这个南方之岛。近三十小时的颠簸,凌晨两点火车到站。出了站口,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咸腥的海风气息,只有在站门口不远,几家推车组成的夜宵摊正热火朝天的干着。铁锅里酱油裹着鸡蛋跟松散的米粒拌在一起,散发出廉价的食物香味,切了皮的椰子一个个肚儿白色稳稳的叠放在铁筐里。
空气是北方没有的清新,很好闻。
海南,我来向你求学。
一 到海南的目的是为了求学,这是个不错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似乎每个人的青春期,都以与家庭长辈的冲突为引线爆发。十七八岁的年纪,读过一点不合时宜的书,多了几丝不合宜的妄想,便自以为掌握了他人不知的世界密匙。十八岁成人礼过后,社会开始以对待一个成人的姿态面对你,你年少无畏,迫不及待的想去未知之地看看。满心想着雪山顶峰的瑰丽,却忘了自己仅是身着单衣。这是年轻的通病,也是我们的可爱。
终于,我到了海南,这个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孤岛。
因为是第一次离家,而且是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偏远之地生活三年,父母终究还是不放心的以旅游的名义跟来,用自己仅有的社会经验替我打点好了入学的一切。这已是他们最大力度的支持。
入学后先是军训,我第一次学会了唱《军中绿花》。休息的时间大家合唱,外地来的同学唱着唱着就哭了,后来所有人都哭了。
军训后正式上课,大学的时光自由又散漫。我的大学只是一所普通的专科学院,里面的大部分学生尽管不能说是不学无术,但也绝非“敏而好学”之辈。再加上天高皇帝远,少了家人的督促,渐渐地也就开始了放飞自我之旅。
其中之乐,不足为外人道。
二 可使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尽管苏东坡是我古今中外第一佩服之人,海南也是他晚年乐天知命之所,到了这么一个追思之地,不说追忆古人风情,也不应说如此大煞风景的话。但无奈我本一俗人,所交也无名僧雅士之流,竹是欣赏不来的,但便宜的市井美食确是不可辜负的情人。
伊面汤是第一道美食。每天清晨的学校门口总有一架卖伊面的推车,撑开几张桌子,摆上几个塑料凳,车旁支一口大锅,锅里煮着猪肝,乳白色汤汁不停翻滚。细面下水即熟,捞起来盛在宽口浅白瓷碗中,配上一两颗青菜、几片猪肝、几块瘦肉、几扇贝壳,大锅里的汤汁一淋,细白、棕灰、藏青混在乳色汤汁里一阵颤抖后静静地待着,点上小半勺海南黄灯笼辣椒,颜色喜人又可爱。再配上奶黄色的初日,一口下去,是全都有了的满足。
学校里的小食堂早上也做伊面汤,但汤色偏清,碗口卧上一枚荷包蛋,尽管卖相精美,但食之总觉缺滋少味。相较之下,我更愿多走几步去校外的小摊上吃。
白天的海南酷热难当,柏油路上永远是闪亮亮的日光,再好脾气的人走上一段路也会变得汗流浃背急躁起来。人们更愿意夜里出来,太阳落了山,海风也起来了,清爽怡人,可浮一大白。
学校坐落在离市中心较远的大学城,附近除去几所大学,便是人迹罕至的农场。生意人在两个学校中间街道摆夜市,每当白日的酷热下去,凉爽的海风起来,各色的摊位便逐渐热闹。 尽是些便宜又馋人的美味,铁板炒饭:老板娘左右手同时开工,两把小铲子带着完全散开的饭粒在铁板上跳舞,这边趁着间隙打上一枚土鸡蛋,蛋花跟白饭快速融合在一起。爱吃虾的加上几只虾,爱吃腊肠的切几片腊肠,摆盘更不必讲究,随意码在套了塑料袋的不锈钢盘上。吃完直接把塑料袋一扔,省了清洗盘子的费用和时间,这是小夜市的共识。抑或是来一碗陵水酸粉,煮好的粉铺在碗底,牛肉干、鱿鱼干、花生米依次摆上,调好的酱汁一淋,搅拌起来是诱人的酱红色。入口时粉的弹爽、酱汁的酸甜、肉干的浓郁,一齐炸裂在口腔久聚不散,实在是一碗摄人心魂的魔术。
学生时代囊中常显羞涩,日常所食也不过白饭小菜。海南的名食不少,但这些鼎鼎大名之物却是闻都不曾闻过,甚是惭愧。几年下来,街边不入流的小摊倒是吃的有滋有味。电影《霸王别姬》里面,小癞子一脸得意的冲小豆子炫耀“天下最好吃的,冰糖葫芦数第一”。私以为,海南美味“清补凉”当属第一。
海南新鲜瓜果四季无尽,取应时节的摘来,和红豆、绿豆、薏米、芋头切块放在一起,冰好的椰奶冲上,便是世上最有滋味的饮品。有人爱加鹌鹑蛋、小元宵,有人喜欢珍珠、龟苓膏,也有人喜欢拿糖水冲,各家各户、各摊各店做法自成一派,大有江湖武林豪门名派切磋比武华山论剑之意。
美食是想家时最好的替代品,我们几个北方来的汉子,常在各色美味中流连,大有“直把海南做河南”之意。但在偶尔几次吃到奶香馒头时,达成共识:这可比我家蒸的差远了!
三、你遇到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高中时读到戴望舒的《雨巷》,常觉得这是文人的骚情。放眼身边女生,一个个蓬头垢面前赴后继的投身高考洪流,哪一个都不符合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这样的姑娘该是有多美?大抵只能出现在古老的诗文中了吧。
大一入学没多久就任了班长,一次假期之前要交学生假期意向表,跟收表人约好在学校茶店见面,时间是下午四点。考虑到对方是个女生,我提前到了等她,无聊时点了一杯菊花茶扣着手机打发时间。四点的海南已不太热,日头在西边的椰树顶挂着,斜斜的光洒下来,女生们大多打着遮阳伞三三两两的并排走着。无意中一抬头,正对脸的台阶上一条细长的身影慢慢走下。一袭白裙、齐肩的长发,手臂在日光下显出健康的白。我有些慌乱,后悔自己只穿了短裤凉鞋出来,手中三块钱的菊花茶也显得有些尴尬。她一步步朝我坐的方向走来,在茶店门口站着打手机。她的眉在刘海后面隐约出细细的两抹青色,眸子是泉眼上放了一颗玲珑的黑珍珠,上嘴唇轻轻地抿出绵延的“M”型线条。一切安静从容。
后来我跟她说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世界是不存在的。太阳没了光、海没了浪、鸟没了足、土地没了重量。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伞上。她回我,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你约我出来喝粥,然后你一直在盯着我腿看吗?
丁香是我没见过也不曾得到的花,它更多的存于想象中,跟她一样。
四、你从远方来,跨万水千山
我不知道从河南到海南是否真的需要飞过一万条河,一千座山。当我在飞机上往下看,一切的人和房子很快从芝麻变成黑点然后不见,慢慢的农场也看不见了,慢慢的海也看不见了。厚重纯白的云层隔断了最后的视线。
后来我回去过一次,校园开始翻建,修了五年的新图书馆终于在我们毕业后完缮使用,常喝的茶店停止营业,后来直接搬空另作他用了。校门口的空地开始挖坑打地基建新的教学楼,庆幸卖伊面汤的小推车还在,滋味也如旧时好。一批新的年轻人在阳光下走我们走过的小路,唱我们唱过的歌曲,爱我们爱过的姑娘。
李后主写过一首很难过的词,大意是说我离开了我曾经的国,成了如今的客。再想见到过去的人已经很难了吧,或许在梦里可以,但醒来一个是天上,一个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