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低沉的手机铃声中醒来，凌晨4点15分，天还没亮。昨晚整夜的大雨，把深圳的闷热唰去了，从被窝里探出来的手臂感受到一阵凉意。
匆匆洗漱过后，我推着行李箱钻进了漆黑的出租车里。这已经是今年第N次赶早班飞机了，身体依然还没适应，半分睡意残留，脑袋一片昏沉。我半眯着眼看着车窗外，车轮子几度从深水里趟过，带出一阵阵飞溅的水花。
走得急忘了带Kindle，这阴沉的天气怕是要延误了，等会在机场书店买本书营养一下干枯的时间吧，但昏沉沉的脑袋似乎听不见内心传达的声音，径直地把我带到了候机口。
不知不觉地，天灰亮起来，远远地感受到一阵朝阳的气息。看来，太阳准许了飞机准时起飞了，那我只好在云层里补个酣梦吧。
飞机踩着云朵升上了高空，阳光从云缝里穿过，投进了机窗，伏在我的大腿上，甚是温暖呢。
耳边忽然传来同伴的惊叫， “惨了惨了，我忘记带报到证了！还有给客户的观众入场券！”我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云层，头也没回，“没事，拿电子版去那边打印一张，观众的入场券再问组委申请几张便是。”
虽然还没有真真切切地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三十岁的阶段，但岁月从来不会绕过你，哪怕不在脸上留下痕迹，内心也会多少把飘絮给沉淀下来，让你从曾经的一惊一乍流向淡定和从容转变。
也许会在忽而之间感受到自己的转变，会不自觉地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如果三十岁给我的是从容淡定，那些需要我曾经的不羁去争取的快乐和自由，会从此坠落到岁月的漩涡里，一去不复返了么？
睡意在思绪中消散，我只好点开椅背上的电子屏，滑动的手指在《爱在记忆消逝前》停留，点击，没有犹豫。我是那么笃定，这将会是一个让我在享受中很快就会过去的飞行2小时，结果证明我是对的。
这是一场关于一对恩爱老夫妻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来的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男主人公约翰得了阿尔海默症，间断性失忆，他开始忘记与妻子、儿女所经历的故事，生活自理能力也不断下降；女主人公艾拉身患癌症晚期，癌细胞已侵入身体各个器官。
他们的孩子早已为他们打点好了接下来的生活，父亲约翰到老人院生活，母亲艾拉入院接受治疗。但艾拉知道，身体已不由自己，一旦接受了孩子们的安排，她和丈夫将会被永远分开，各自在没有对方的陌生环境里，苟延残喘，绝望地度过余生。这是艾拉，也是约翰所无法承受的，正如艾拉说的，“我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一分钟都离不开你。”
于是，清醒的艾拉带着约翰在一个清晨开着年久失修的房车“The Leisure Seeker”悄悄地从马塞诸塞州一路向南开往海明威的故居，用生命里最后的力量和陪伴，为约翰完成多年的海明威故居游心愿。
你也许在养老院见过坐在轮椅里发呆的老人，还有全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老人，那是我们国家绝大多数老人走向生命终点的缩影。大脑的萎缩、身体的不便和疾病的折磨，远远覆盖了残存的感情，与其追求所谓的尊严和自由，倒不如省一点力气苟延残喘。而让老人尽可能减少身体痛苦，舒服地度过余生，也是子女们几乎唯一的期望。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得了重病，生命垂危，我是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还是会像艾拉一样争取最后的力量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让生命在精神的愉悦中自然垂落，而非在等待生命的垂落中提前“脑死亡”？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也许只有爱，才能让人打败对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
约翰和艾拉无疑是爱得热烈而深沉的。他们彼此深刻地欣赏着对方，岁月能拿走他们脸上的青春和美丽，但彼此最吸引对方的画像早烙印在心里，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掏出来，告诉自己，那就是你，我最爱的你。这般顺手拈来的熟悉，不仅糅合在记忆里，早已融入基因。
正因为爱得炽热，心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哪怕时过境迁几十年我都在意。约翰脑海里遗留不多的记忆碎片，除了他最崇拜的海明威，竟然还夹带着关于艾拉的前男友丹，那个早在50多年前就已经在艾拉生活里消失的丹，闹出了让人哭笑不得的“四角裤”老梗。你为何坚持让我穿四角裤，是不是你的前男友丹爱穿四角裤？！
同样的，当约翰错把艾拉当成了早年的邻居莉娜，无意中吐露了几十年前的2年出轨隐情，令艾拉当场绝望。一怒之下叫来计程车，要把约翰扔到最糟糕的老人院。平静之后，她知道，他早已经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存在。这就是婚姻，不完美，但很真实。
她生命里的约翰，就像是她的氧气，只有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才能感到心安。
我们无法改变衰老的结局，只能向生而死
艾拉把约翰的心愿牢牢写在心里，她反复提醒自己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所以她努力地争取活着，在给约翰完成心愿之前，努力地活着（医生告诉她，她的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在终于抵达海明威故居之后，艾拉坦然了。她从病房里逃出来，带着约翰“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死得有尊严”的心愿，生死相拥。
岁月夺走的是身体的青春，而爱，却能给精神的年轻加持
我们在时光的河流中往前流淌，慢慢卸下美丽的皮囊，披上时光赋予的从容盔和爱赐予的活力甲，朝着死亡的终点大步流星......
“嗡”飞机着落了，上海中午的阳光灿烂耀眼，穿过机窗打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