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那年,堂姐未婚先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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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农村,四姐未婚先孕成为了村里的不祥之人,被欺侮她的男人从楼梯上背出了村里奉子成婚。在村里人的影响下,刘德平小小的心里也对自己曾经喜爱的四姐产生了厌恶之心,以至之后的很多年再也没有见过。

一、四姐的求助

那一天,乡政府的院子里结了一层薄雾,空气有些冷冷的,刘德平缩着脖子,抗拒着冷风从宿舍里走出来,准备到饭堂吃早餐。一个农妇正坐在门口的花坛边,隐约中看到她裹着一个土布花头巾,穿着有些单薄,两手不停地来回搓动着,似乎在用这个方法抵御些寒意。他想这肯定又是哪个村来乡里反映问题村的女人,只不过这个点来得也太早了,还远没到上班时间。

“是平平吧。”刘德平经过农妇身边时,农妇怯生生地问了句。他被吓到了,平平是他的小名,乡政府没人知道。看到农妇起了身,局促地走到身边,德平扶了扶眼镜,仔细辨认道:“你是?”

“真是平平啊。”女人一下子大哭起来,像是遇到了救星,情绪彻底绷不住了。德平有些紧张,忙不迭地安慰道:“大姐你别哭啊,大早上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我是你四姐啊!”女人哽咽道,努力地止住了哭声。德平这才敢上前看,眼前的女人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渗着些血,但已有些凝固,鼻青脸肿有些变形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

德平已有十来年没见过四姐了,便试探着问道:“你是四姐?”仔细瞧瞧,还真是四姐。

“是我。”四姐声音哽咽着带着些激动地回答道,“弟弟,如果有活路,姐姐没脸找你,但现在没有办法了。”说这话时,四姐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别这么说,四姐,你这伤怎么回事?还有这脸?”德平着急地问道,这可是自己从小最亲近的姐姐啊,这惨样着实让人心疼。

“家里那酒鬼打的,今早喝了酒就发疯。”四姐人有些颤抖,心有余悸地说道,“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嚼舌头,说我在外面偷--偷人。”

四姐边哭着边撩起了手臂,手上也是青一块肿一块的。

“这个畜生,人在哪里?”德平愤怒地问道,早就听说那酒鬼姐夫喝了酒就打她,从来不带轻的,但第一次看到堂姐这个惨样,德平还是有些吃惊。当初牵着他小手的四姐可是清纯可爱、眼眸清澈,可眼前这目中无光、满眼绝望的妇女,德平实在不敢想象四姐的生活该有多无望。

“打完人,砸了东西,现在又醉倒在家里了。”堂姐愤愤地说着,眼里只有冷冷的恨意。

“四姐,我带你去看医生,晚点安排司法所的人去帮你处理。”

“弟弟,给你添麻烦了。”十多年没见,堂姐很紧张,眼前这个小伙子可是乡里的大领导,再也不是缠着她要东要西的小平平了。

到了卫生院,请了乡卫生院的医生帮四姐处理伤口,医生边处理边嘟囔道:“刘乡长,这是哪个龟儿子弄的,下手真狠,能见骨头了。这伤够抓人了。”

刘德平随意地回应了一句:“嗯,蒋医生提醒得对,待会我叫派出所跟司法所的同志一起去调查下。”

“弟弟,真要抓人?”听得医生的话,四姐明显紧张了起来。

“如果在派出所受理了,医生哪怕是判定为轻微伤,也可以关他几天了。”德平把故意伤人法律知识给四姐普及了一下。

“弟弟,姐不告他了。”伤口纱布一包扎好,四姐赶紧开始央求着刘德平。

“不关他几天他能长记性。”刘德平心想这次无论如何得帮四姐出这口恶气。

“姐求你了,姐不告了。”四姐彻底慌了,“真把他抓了,我怎么办啊?他出来还不打得更狠。”

不待刘德平回答,四姐急匆匆边往医院门口走边回头说:“姐走了,家里的猪还得喂。那是你姐夫,抓不得,都怪姐的命不好......”

看着四姐离开时有些佝偻的背影,刘德平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地下来了,这就是善良可怜、老实本分的四姐,她本不该拥有这么糟糕的人生的。

泪眼婆娑里,刘德平的思绪,便又回到了那些模糊的年代......

二、待字闺中的老姑娘

1987年,刘德平6岁,马上就要读小学了,但还是老被大一岁半的哥哥欺负,哥哥手段很“残忍”,虽很少打德平这个弟弟,但却总会变着法子玩失踪,这让喜欢粘人的德平很委屈。受了欺负,就向妈妈揭发哥哥罪行,哥哥挨了打或受了骂,又会把德平这跟屁虫甩得更远。每次德平一哭,妈妈就心软,忍不住叹息道,生个姐姐带你就好了。

提起姐姐,刘德平就更觉委屈,有姐的孩子像个宝,没姐的孩子像根草。有一次,与另一个同伴争抢滚铁环,结果同伴的姐姐把德平胖揍一顿,然后护着弟弟离开了。

其实,德平也是有姐疼的人,那就是大伯家的四姑娘,也就是四姐。四姐家兄弟姐妹共六人,最小的也大他五六岁,只有四姐待他最好。从他记事起,四姐就已到了出嫁年纪,由于家里穷,一直没能说上媒。

印象中,四姐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着哥姐剩下的衣服,打着补丁但很整洁,像极了歌里唱的小芳。德平的幸福时光就是四姐的呵护,四姐每次上山下地、割草放牛回来从不空手,有时是在割的猪草篮子里放着的‘三月泡(茅莓)’和树莓,也会在山上油茶树上采摘茶泡和茶挂,还时不时会为德平洗上几条新鲜的黄瓜。又或者是为她收集一罐可以晚上闪闪发光的萤火虫或从树上捉一只金龟子用细绳绑在大腿上让德平能美美地玩上好几天。

总之,四姐待字闺中的那段时间,是德平最快乐的时候,放了学找到四姐,四姐那就有洗得干干净净的农村里才有的水果在等着。多年以后,德平还能在梦中忆起那些有四姐的幸福时光。

三、嫁了个病怏怏的醉鬼

农村里,到了该嫁的年纪嫁不出去也会遭人非议与白眼,但伯父脾气很暴躁,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坏结果就是提亲的不敢上门,说媒的又被骂跑。那时的农村光景并不好过,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伯父纵有点本事,家里也是过得紧巴巴的。

那时,在刘德平母亲的张罗下,伯父家的大儿子终于顺利地讨了亲,大堂哥是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屁来,讨来的堂嫂虽然没入过学堂,但嘴巴却很利索,她是唯一敢跟大伯叫板的人,过了门就嚷嚷着把家给分了。

家是分了,但仇也结下了,大堂哥的小家跟伯父的那一大家彻底划清了界线,伯父很强势,剩下的子女也不准跟大堂哥来往,这条规矩没人敢破。从此,共有的大厅也划分了各自的势力范围,农村的争执很多城里人可能很觉得很搞笑,但那是关乎他们尊严的东西,四姐终有一天也成了他们两大家尊严的牺牲品。

四姐在未出嫁前连乡以外的地方也没去过,她的婚姻自然自己也做不了主。四姐能陪德平的幸福时光越来越短,四姐这个老姑娘也该要嫁人了。

有一天,放学回来,德平照例蹦蹦跳跳地去四姐讨要吃的,却看到嫁在外乡的姑妈领着一个长相猥琐男人到伯父家提亲,大伯、伯母,还有德平的爸妈都围在一个八仙桌上讨论着,四姐也怯生生地坐在边上,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衣角。爸妈自然瞧不上这个病怏怏的老光棍,也做通了大伯的思想工作,德平很庆幸那个老男人不会成为自己的四姐夫。

并以为这桩婚事成不了,但蓄谋的意外却发生了,不曾想那个老男人趁着借宿晚上偷上了四姐的床。多年后德平才知道出这馊主意的竟然是自己那亲姑妈,就是为了多赚那点媒人费。四姐的一生就被那个至亲姑妈给毁掉了。

四姐被搞大了肚子,那个年代,未婚怀孕是农村人的耻辱,更早些时候这种伤风败俗还要进猪笼。本想以一种体面的方式嫁出去,可大堂嫂死活不肯,并以喝农药相威胁,村里的一些宗族老人也跟着起哄,四姐只能以脚不离地的方式离了家。脚不离地,才不会玷污属于堂嫂家的那半厅堂,因为迷信的说法,这样的晦气就被夫家全带走了。

四姐的出嫁极不光彩,腆着个肚子坐在楼梯上被那个猥琐的老男人背着上了拖拉机娶回了家,村里人没有多少祝福,拖拉机是在村里很多女人的辱骂与诅咒声中轰隆隆离去。德平想去送亲爱的四姐,却被妈妈硬生生关在了家里,妈妈不迷信,但也觉得四姐的行为让自己脸上没了面子。再后来,四姐的新家妈妈也没让德平去过。

四、四姐的不幸早就注定

四姐出嫁,德平出外求学,之后的很多年德平再未见过四姐。只是偶尔听说四姐过得并不幸福,表姐夫是个染上肺结核的酒鬼,就靠在农村白喜事上做师公和吹喇叭讨生活,回到家里啥都不干,就是喝醉、打老婆,然后死猪一样的睡沉。四姐夫每次醉酒都把四姐打得要死要活,也经常滥醉在村外头的田埂上。

其实,在四姐出嫁的时候,德平就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那个滥酒鬼晚上强暴她的时候她该有多无助,当她怀上了孩子的时候该有多迷惘,当她脚不离地在亲人的仇视村人的谩骂声中离开那个生她养她几十年的农村的时候该有多悲伤。四姐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弱女人,她不是麻烦的制造,她只是世俗的受害者。

四姐终究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善良的本质让她活得更坚强,她勇敢地操持了家里的一切。四姐夫发酒疯依旧,四姐新伤旧痕依旧不断,但她再也未去找德平诉苦。四姐不想让孩子没有父亲,也不想自己在村里无法立足,一个普通女人终究是抵挡不住世俗的眼光的。

再后来,德平听妈妈说,在外做师公喝得烂醉的堂姐夫晚上一头栽在村边水田里,尸体第二天才被发现。四姐夫终于做了师公又做鬼,四姐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四姐正当壮年,就成了寡妇,寡妇门前事非多,村里又有了新的说法,说四姐命里克夫,老公就是被他克死的,不然那么浅的水洼怎么就能淹死人。

......

四姐的不幸,在她出嫁的那一刻其实早就注定,没有读过书的她也早就认定他的不幸,生来就已注定。

刘德平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抽个时间去看看四姐,告诉她自己的命运就是应该自己掌握,告诉她自己的幸福也要自己把握。既然旧的生活已经过去,那么新的生活就要有所期待......

晚上,刘德平睡得很安稳,梦中清晰地记起了四姐那张俊俏的脸,还有那沐浴在阳光下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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