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几天,牧原又往山上跑了几次,都是当天去当天回,很少有时间能够住上一晚。阿婆的偷袭让牧原警惕了不少,事后还托犹若邻打探了一下——华文卓和张耀祖都已经离开了榕城,饶是这样,牧原还是不敢大意,每逢小龙虾去彩排的时候都会跟着。
李氏集团已经和榕城政府进行了初步沟通,同意接管易达广场后期的开发权,不过这是一个大项目,也是一个陈年积案,相关部门还要开会讨论,但结果应该不会改变了,估计春节长假后就会对外公布,举办签约仪式。
犹若邻在山上住了几天,一直到腊月二十六才下来,和牧原约定了一些事宜,就匆匆地去了燕京,他是燕京人,自然要和家人团聚过节。
寺庙后面一个独立的农家小院里,含坼地、南玄北易和谈笑生围坐在桌边,看着牧原和刑天把一道道菜端上饭桌,四位老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从除夕早上开始,刑天和牧原就忙碌起来,杀鸡宰鱼,摘菜洗碗,经过一天的张罗,终于烹饪出一道道美味的菜肴。
“几位老师,趁热先尝尝!”牧原把一盘饺子摆到饭桌中间。
“饺子就酒,越吃越有!”离垢笑呵呵地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只, “恩,不错,非常不错!”
过去的半个月里,含坼地的头上长出白花花的发茬,生病之后他没再剃度,脱下僧衣弃用了“离垢”这一法名,换上了牧原特意给他买的唐装,寺庙里的事物都交给其他僧人打理。从现在开始,他彻底放开了胸怀,决定做一个安享晚年的老人。所谓面有心生,彻底摆脱心事的含坼地,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少言寡语,变得随和而健谈。
随着一杯杯酒饮下,所有人的面色变得红润一片,话题越来越多,笑声也越来越大,牧原和刑天一边给几位老人倒酒,一边听他们畅谈当年的往事,这一刻,他们似乎跨越了时光,在亲身体验当年的血雨腥风。
“三位老师,谈伯!”牧原站起身,将杯子举到胸前,“马上就到零点了,晚辈敬您几位一杯酒,给您拜年!”
四老笑呵呵地端起酒杯,满满地饮下,酒杯还没放下,山下就传来密集的炮竹声,小院子都被烟花照亮了。几人索性放下酒杯,来到院门口兴致勃勃地看着山下的风景。无数的爆竹从山脚下的城市里蹿出,在星空中爆炸开来,五彩缤纷的火花把整个天空全都遮盖住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是啊!”离垢点了点头,“又老了……”
一阵寒风忽然吹了过来,来的很是突然,也很诡异,牧原只觉胸口一阵憋闷,脑袋仿佛要炸裂了一般,他脚下踉跄,刚刚倒退出去两步,就“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牧……”含坼地心下一急,可一个字还没出口,也“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师伯,师伯,你没事吧!”刑天上前一步搀扶住了含坼地。
“没事!”含坼地摆摆手,“快去看……牧原,看他怎么样了?”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晕过去了!”谈笑生把了下牧原的脉搏,忧心忡忡地说:“不过他的脉搏很乱,气血在体内乱撞!”
“快,把他带到钟亭那去!”含坼地焦急地说,“刑天,你来搀扶我!”
“吼——吼——”丹羽从暗处蹿出来,在牧原身边焦急地乱窜,用小爪子拍打着牧原的脸。
“丹羽,让开!”玄无理呵斥了一声,俯身把牧原抄在手里,腰板一挺,直接把他扛上肩膀。
刚刚进入钟亭,含坼地就把刑天推开了,伸手握住钟锤,丹羽攀着含坼地的裤腿一跃,小身子直接站到了钟锤上。
“好,有你帮忙,我倒是可以省不少力气!”含坼地一笑,脸色却苍白得可怕,“无理,把牧原放到钟口下!”
“坼地,你这是要……”
“没错,牧原踏入了三九之数,我帮他驱散煞气,护住魂魄,帮他度过这一劫!”
“师伯,我来吧!”刑天上前一步,就要去抢钟锤。
“你不行,这是天谴!”易有道把刑天拉了回来,“外人插手只会加重劫数!”
“吼——”丹羽毛发尽立,躬起腰对着巨钟吼了一声,这一声听着很小,却在山谷中回响了很久,一人多高的巨钟居然在这一吼之下产生了共鸣,“嗡嗡”之声自钟口传下,牧原的身影模模糊糊地抖动了几下,嘴角慢慢地溢出丝丝黑血。
“噗”地一声,含坼地也是一口黑血喷出,但他却丝毫没有犹豫,摆起钟锤奋力地敲了下去。
“咚”、“咚”、“咚”!
一声声浑厚的钟声在山谷间波荡而去,这一刻,山谷间突然静谧了下来。除了钟声以外,所有的声响全都不见了,即使漫天之中还在不停地绽放着烟花,却没有一丝一毫地爆竹声传播过来,漫天的烟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动态的背景。
足足敲了九九八十一下,含坼地才长吁一口气,身子一歪跌坐在地,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嘴角的血渍也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师伯,你怎么样?”
“没事,没事了!”含坼地脸色苍白,却挂着满足的笑容,“老天有眼啊,上苍成全啊,哈哈,又度过了一劫!”
“唉,坼地,你这是何苦呢!”谈笑生叹了一声,从瓶子里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含坼地的嘴里,“凡事都有定数,你这样一味地强出头,只会招来更多的天谴!”
“咳……咳……”含坼地咳嗽了几声,再次吐出几口血沫,“天谴?做了三十年的假和尚,我就只参透一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百年才出一个鬼王,不是胎死腹中就是早夭,也该有一个断罚之主来收拾那些孽障了!替我出口气,了我未了之事!”
“师……父!”牧原睁开了眼睛,黑白两瞳茫然地看着四周。
“吼!”丹羽叫了一声,欢快地扑到牧原身上,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着他的脸庞。
“师伯,他的眼睛……”
“嗯!”含坼地盯着牧原看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看来每过一劫,双魂的融合都会更进一步!不错,这个罪没白受!”
“师父,徒儿不孝,又拖累你了!”牧原慢慢爬起身,跪坐在含坼身前,眼泪扑簌簌地淌了下来。
“拖累?”含坼地张狂地一笑,“这是我命里就注定的,当年如果杀了你们中的一个,我今天一样会遭受天谴!既然左右都逃不过,就不妨和老天斗上一斗!牧原,老天还是站在我们这一头的,要不是你无意留在山上过年,恐怕我们都逃不过这一劫的!”
“没错!”易有道点点头,“坼地啊,看来这一局你是赌对了!”
“师父,您的身子没事吧!”牧原抬起手,用衣袖给师父擦着嘴角的血渍。
“没事,这点反噬算不得什么!扶我回去,再去喝上几杯人参老酒,好好补补!”含坼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虽然身体异常孱弱,但意气风发之势却迅猛了很多,“我们藏头缩尾十八年,不用再躲了!从明天开始我也不再藏私了,牧原,我好好给你讲一下江湖门派和一悟十三篇。刑天,你小子三天两头地往山上跑,图的就是这个吧!”
“师伯,你是说虹鸣十三剑?”刑天在原地兴奋地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