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From fairest creatures we desire increase,

That thereby beauty's rose might never die.

McEvoy看着床上放着的那条裙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深吸一口气，重复了好几次，他才终于有勇气摸上它顺滑的面料。这是一条好看到可以用华丽来形容的裙子，他只在已经模糊的记忆里看到过母亲身上穿过类似的裙子。蓝色的绸缎堆砌出层层褶皱，白色的蕾丝缀在袖口和裙边，月光石在裙裾上落成星河的样子，胸前是细巧的珍珠粒，一颗颗映衬着白色的缎带。

这是属于他的，又不应该属于他。作为一名男性，这条裙子和他丝毫不沾边，但作为一名Omega，还是在妓院长大的男性Omega，McEvoy现在还记得自己更应该穿着西装三件套而不是丝绸裙，踩着马靴或是皮鞋而不是蕾丝过膝袜，他已经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事实上，自从来到了这里，他像一个普通男孩那样穿着的机会就很少很少了，Omega的身份赋予了他部分女性的特性，而时代的大环境和身处的小环境又决定了他足不出户并且被打扮得像一个女孩。

McEvoy比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男孩子已经好了太多，他不用在第一次发情期来了之后就被“母亲”赶出去接客，不用面对那些爱好诡异的恶心贵族，不会在被利用完之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出去腐烂在某条阴沟里。他每天需要做的只是打扫，整理衣裙，替回来的男孩子换下发皱甚至破碎的裙子和过膝袜，他可以看书可以写字，也是这里少有的几个识字的人。

他的确是不一样的，从他的姓氏开始，McEvoy，如果那些上层贵族听到了这个姓氏，会摇头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感慨的说这个家族真是可惜了，曾经如此显赫，如今如此没落，连唯一的继承人也不知所踪。

当那把火烧到本宅的时候，McEvoy还是个孩子，一路辗转，最后到了这个混乱却在某种意义上又安全的地方，他的家仆用宝石做了交易，将已经是包袱的小少爷留在这里，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决不能卖身并且成年之后就让他离开。

这么多年来McEvoy一直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就可以离开了，即便他是一个Omega，即便他在这里长大，他也可以拥有自己后面的人生。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每日都赚入大把钞票的地方会缺钱，而来钱最快的方式，在这个行业而言，便是一场拍卖。这里没有比McEvoy更小的Omega，只有他的初夜权还在。

今天那个自称为他“母亲”的女人找到他，满脸堆笑抚摸着他的卷发，身上传来的脂粉味让McEvoy鼻子发痒，他尽力忍耐住了，她说mommy也是没有办法，只有你能救这里，救我们。McEvoy想说那谁来救我呢，但他不敢，他在这里十年了，见到了因为反对而收到鞭打的“家人”。

女人一边絮絮地说着，一边领着他去看那条已经放在他床上的裙子，还有妆台上的名贵香水和首饰。“三天后就是拍卖会，所有的Alpha都会为你而倾倒。”她说道，将大红的唇色印在他的侧脸上。

McEvoy在她晃着羽扇离开后木然的擦净脸上的唇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还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衫，面料不名贵但舒服的长裤，裤腿被他挽到了脚踝上面，这也是他的特权之一，在闲散的日子里还能穿穿别的衣服。可是到现在他才突然明白，其实自己的命运，和其他那些男性Omega是没有区别的，都是一件商品罢了。

其余的男生女生自然是知道的，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怜悯又幸灾乐祸。真以为自己是谁，不过和我们一样罢了。离开又能怎么样，期盼了这么久，还不如早早认命。这样的话一星半点传进McEvoy的耳朵里，至少没人当面这样说，McEvoy人缘不错，真心希望他能离开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他们被禁锢在更沉重的枷锁里。

初夜权拍卖会在上午举行，McEvoy早上什么也没有吃下去，最后在女人的眼神下勉强喝了些燕麦粥，与他交好的女孩帮他换上那条重重叠叠的裙子，“它很好看，”她说道，“我可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裙子。”

McEvoy没说话，把妆台上一朵嵌了宝石的珠花别在她的鬓边。女孩叹了口气，“你是个好人，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出去，那些贵族……”她没再说下去，退后两步提着裙边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祝你好运。”

离拍卖会还有一段时间，McEvoy坐在床边一阵阵的发冷想吐，有人轻敲了两下房门，然后推门走进来。Nakamura穿着一身青色和服走到他面前，McEvoy差点没有认出他。

Nakamura来自海那边的东方国家，他是很好的乐师，时常会来这里教他们弹奏东方乐器，只是也和他们一样，穿得漂亮而女性化。McEvoy不知道东方国家如何对待男性Omega，只知道在这里，他们都被当做洋娃娃对待，无论你是不是本国人。

记忆里的Nakamura，永远都是穿着一身红色的和服，上面用金线绣出大片的花朵，有时是月季，有时又是McEvoy叫不出来名字的东方花朵，短发上别着配套的头饰，垂下来的珠珞轻轻碰着他的颈侧，那样明艳的色彩几乎照亮了房间，只是McEvoy总觉得他并不适合这样的颜色，映得他整个人都灰败下去。

而现在的颜色就很适合他，男式和服看着利落了许多，只有简单的条纹略做装饰，让McEvoy想起了曾经Nakaruma给他讲过的一种叫“竹”的植物。

“Hey。”McEvoy勉强扬起笑脸给他打招呼，任由Nakamura将他领到妆台前，取过手边的香水点在他的耳后。

“不会有人想要我的。”McEvoy颤声说道，“我会被送回来，然后被丢掉。”或者更糟糕，就像他曾经见过的那样，被丢去做最低廉的娼妓，然后因为伤口发炎感染而死。香水是好闻的玫瑰味，和他的信息素很相称。

“Cam亲爱的，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在这里。你姓McEvoy。”McEvoy抖了一下，回首看着Nakamura，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是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Nakamura同样是那些授封的东方贵族们的乐师，而他的家族所发生的事在他们之间从来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怎么知道是自己。

“不用担心。”Nakamura拿着发饰挨个比了比，又都放下了，“我是唯一一个知道的，你的秘密很安全。”

安全吗，这个姓氏让他颠沛流离，也在十年里给了他唯一的一点安全，如今，已经没有谁能让他安全了。

“没有意义了。”McEvoy说道，他所期盼多年的希望一夕破灭，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木然面对这一切。“为什么我会是Omega呢。”他问道，哪怕是个Beta，他的生活也许都会好些。

“这是我们无法选择的，”Nakamura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道，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脸“已经定下的事无法改变，凡事只能往前看。”

McEvoy提着裙子小心的走向台子中间的那把扶手椅，他时常穿裙子，但大都是棉质的薄裙，过了膝盖或是刚垂到脚边，这样厚重繁复的裙子走起路的难度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尽量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不要踩到内衬在这些前来竞拍的贵族面前摔个四脚朝天，最后他终于走到了台中间的那把椅子上坐下，背上已经被冷汗打湿。

“说真的杨哥，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Ning看着台中间的Omega对着自己的好友翻了个白眼，“你已经有泰桓哥了，还想要其他Omega吗。而且他看上去才多大，16？17？”

“这上说的是17，难得的17岁还保留着处子之身的Omega。”Ning扫了一眼请柬上的起拍价，“我还是不明白花钱买别人的初夜有什么意义，而且还不是喜欢的人。”

“有没有意义并不重要，这是社会规则。你也成年了，要知道这种事就算不理解也别把反感鄙视露在脸上。”Ning说了句知道了，又笑道果然婚姻会让人成熟。

场上的竞拍已经开始，此起彼伏的竞价声让McEvoy攥紧了自己的裙子，他只敢把眼神固定在某一个地方，不去看那些露着贪婪的脸。

一次，两次，在最后一声锤音落下前有人举牌将原先的价格又抬高了两倍。McEvoy终于忍不住看向那个出价的男人，全场都看着他，包括他身边的Ning，“杨哥你？！”

但Sun的下一句话更让他震惊，男人当着全场贵族的面高声宣布，“送给我弟弟的成人礼。”转头看着合不上嘴的Ning，“生日快乐。”

“我的生日已经过了。”Ning脸上的震惊潮水般褪成冷漠，说道，“而且我也不想要Omega。”

“我知道，”Sun凑近他，语不传六耳，“可是他是一个值得你去认识的Omega，而且，他还姓McEvoy，那个，McEvoy。”

“恭喜这位先生。”三下锤响后主持人说道，“这个可人的Omega的初夜是您的了。”

McEvoy松开已经裙摆，手心里满是汗，他抬眼对上Ning的眸子，知道自己应该笑一笑，可是他做不到，他连提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最后他还是颤巍巍的站起来，行了礼，无暇去顾及自己的动作是否标准，提着裙子离开。

当天他就被送到了Ning的家，回头看着越离越远的那个房子，McEvoy说不出来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Ning的房子是中规中矩的样子，庭院却是东方风格，种着牡丹和梅树。

他还是没办法习惯这条裙子，再加上心里的恐惧和抗拒，一步步几乎是在往前挪着走。Ning最后看不过，走上前把他打横抱起，McEvoy在他走到自己面前时刚想着他比自己高一些，就被突然抱起来，手下意识地勾着他的脖子。

进了客厅Ning把他放到餐桌上，看着他过长的裙摆，“你平时也穿这个吗？”

McEvoy摇头，冒起了小小的期待，“不，平时也会穿男装，这是为了……”他终究无法把那个词说出口。但Ning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会让人给你做新的衣服，别穿这个了，不方便。”他看着眼前Omega怯怯的样子，内心突然柔软得一塌糊涂。

“你可以先穿着我的衣服，换好了然后我再带你出去逛逛，去挑你自己喜欢的款式。”

“谢谢。”

“我是你的Alpha不是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