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周围总有一些人说我聪明,其实,我知道,我心里明白自己有多驽钝。
说我聪明的那些人,他们看到的无非是一个个分数。当我用手指紧紧捏住那一纸薄薄的奖状,听着那些华而不实的所谓夸奖,我真实地感觉到,我的背上被多加了一种包袱。
它把虚荣当作礼物送给我,也逐渐堆积起了一些人空幻的希望。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种虚荣生了厌恶,不,还不是厌恶,而是恐惧。可能是高考结束的那个傍晚,盯着夕阳快要落山的瞬间,也可能是迈出校园为工作焦虑忙碌的时候。
我只是觉察出,自己其实一点也不特别,哪里找得出什么过人之处。难一点的题目,我再想也不一定做得出;八百字的作文,真逼得我头疼了许多次;遇到困难,我一样会恐慌会退缩;而华丽的外表和装饰,对我也是莫大的吸引。对于生活和这个世界,我以往也不过是人云亦云,按部就班。
庸俗如我,实在背负不起这聪明的名声。
我怕辜负信任、辜负希望,我更怕自己对自己有不切实际的认知和想象。
我知道自己是懒,当然,这也是一种懦弱。外界的一切都那么复杂,我才会想赖在书本的世界里摩蹭着不肯出来。
在书本里,1+1不会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课文主旨永远明确清晰,对历史的阐释就像一根线条那样简单,没有犹疑。
同时,在学校里,一切多少都被抹去了自身的痕迹,淡化出身、淡化个性、淡化选择,甚至淡化情感,大家之间就只是同学、师生,大家做的事也都只是学习和教学。
一切被规划得是那么齐整,那么正式。
所以,比起“朋友”,我一直认为“同学”这种关系才更让人有得到保障的感觉。朋友之间,或许就因为哪一点怎么也解释不清,或者根本没有解释的误会,过往的感情就会破碎,乃至湮灭,而同学,不管怎样,这种身份是无法改变的。
面对复杂,我简直束手无策。
我不知道当一个人打量起另一个人,他的目光里会有什么意图;那个人嘴上听着轻飘飘的一句话,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这一个人对着你笑,那灿烂的笑容里包裹着的到底是什么故事。
我也不知道一件事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相关的人都比较满意,或者说,没那么受伤。
这所有的一切,简直太难了。我的驽钝无所遁形,我永远模仿不来夏洛克,因而,我更害怕被这世界的一切所探究。
或许,我选择读书,除了那一点“无选可选”,还因为它的单纯。
我过去一定也想过“知识是否能够改变命运”这样的问题,但现在,我不想想了。我更关注它被外界所赋予的正当性,这种正当性让我和繁杂的一切之间保持了合理的安全距离。
我想,本质上,我也许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
然后,我又想到,这一切可能就源自我的驽钝,而聪明的人,是看不起这样的“机巧”的。
2018.5.7
于湘北某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