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是三年前进入这家公司的,当时对她的上司兼师父明辉,一见钟情。
明辉的着装上乘考究,言行也是职场领导范儿的干练高效。每次交涉完工作,还都会对下属说一句辛苦了,并奉浅浅一笑。同事们见了会抖三抖,觉得那不过是他雷厉风行的余绪,可小凡却感到脸庞拂上了一缕春风。总之,明辉就是一个这样男神般的存在,在小凡眼中,更是man得不打一点折扣。
小凡是典型的小镇姑娘,是她长大的那座山林里唯一考上县城高中的孩子,也是后来唯一考进这座大城市的人。她从报上得知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机会漫天,高考那年,为了稳妥,同学们都选择了所在省份或周边的大学,只有她顶着嘲笑,执意报考了这里的一所二本院校。对她而言,那不是考进一所学校,而是考进这座城市。几个月后,她如愿而来,而四年后,她又如愿地在这座国际之都留了下来。
小凡聪明敏锐,思想也并不僵化,她决定倒追男神,不过,她信仰传统的恋爱节奏,觉得惟其如此,才能收获恩爱。她前前后后一共向明辉表白过三次,当然,这需要以她的标准来看。
第一次是团队集体出游。小凡从头到尾,帮明辉策划出行事宜,安排酒店行李。她心中自觉,这是一个女人对心仪男人的优质关爱。可宴席将散,从明辉纯粹的眼光中她明白了,在明辉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弟子对师父的感恩,或者是一个下属对上司的谄媚。
第二次表白,小凡真真正正的当了一回她理想中的女人。当时团队正在策划一场中外信物展。开展的前一天忙到很晚,偌大的展厅里,最后只剩下她和明辉两个人。大概是从中世纪意大利的一件展品中得到灵感,小凡特意定制了一条相同花纹的领带,送给明辉。明辉拿在手里,笑笑说:没想到你还挺文艺的。
第三次是明辉生病,在家休假的时候。明辉的老家在江西,他也是一个人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打拼。小凡觉得他是需要人照顾的,只要下班有时间就会买上各种食物,到明辉家中去给他做饭,照顾他。这样的关怀超过了明辉的经验储备中,有关下属巴结程度的理解。那一天,隔着餐桌上汤锅里蒸腾的热气,明辉开口问她:你是喜欢我吗?
小凡抬起头,忽然有些腼腆,说:你是才发现吗?
小凡从此开启了一段日日春风拂面的生活。每每遇见,她总是轻盈得能飞上天的表情。恋爱中的人大抵如此吧。不过不久,从朋友那听闻,小凡分手了。大家都以为她最终还是被男神拒绝,可事实却是,是由她提出的分手。
——为什么呢?有一次相聚,仗着小十年的交情,忍不住问她。
——因为……一只秘制桂花鸡。
——哈?桂花鸡?!
——对,因为我做的一只秘制桂花鸡。他说特别爱吃桂花鸡,而在这始终没找到中意的那种口味,我就查遍了各种食谱,试验了不下几十次,最后终于做出了他满意的味道。
——那不是满意了嘛,怎么还会分手呢。
她叹了口气,好像只身奔赴到回忆的沧海里。
——我在家的时候,发现他只有很少的餐具,这其实也没什么,平时忙嘛,不在家里做饭也算正常。不过我想,生活还是要有烟火气才好,才有家的感觉。所以,我就就买了很多的餐具,各式各样的盘子,漂亮的碟子和碗。但他并不喜欢,说瓷器易碎,还不好清洗。他用的最多的还是一个不锈钢菜盆。那天桂花鸡做出来,实在是太漂亮了,颜色金黄光亮,酱汁、桂花和各种配菜点缀其间,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我甚至觉得,那美得就像是我要展开的新生活!我准备了一只淡蓝色的盘子,可是他说,这个油腻腻,拿盘子怎么好洗,喏,用这个。说着递给我一个铝制大菜盆。最终拗不过他,就用这个装了。不过,我看着装在不锈钢菜盆里的桂花鸡,忽然就觉得好像失去了生活的意义,特没劲……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在座的朋友无不目瞪口呆,或许有人还是不解,觉得一个容器,不至于。可也有人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餐具问题仅仅是个入口,小凡从中窥见的是对生活热爱与否的态度,和对恋人付出的珍爱程度。而这两点,哪一个都是幸福生活的指征。明辉有光鲜的外表和高端的事业,可是,他将生活中的趣味与美,也都程序化、项目式的推进,以完成为目的。让生活中存在的审美服从于便捷,让能给日常带来非凡意义的仪式感,服从于速度,让恋人感到自己的付出永远会被草率对待,这又怎么不会令人气馁和沮丧呢。
——这日子,不是千篇一律的流水线。生活的美好不仅是经济支撑,还要有精神的追求,而后者会让生命更加丰盈。就像小凡所说的这句一样。她努力赚钱工作,也全力体验生活,而后者,是她理解中的一切人生意义之所在。
所以,小凡最终不是告别了男神,而是告别了一种缺乏美感,难以丰盈起来的生活。
【图片为Tahnee Kelland作品,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