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画室窗棂时,林小满在调色板上挤出一截钛白。水粉笔尖悬在半空,药瓶在裤袋里随心跳微微震动。医务室开的氯硝西泮片还剩三粒,压痕在铝箔上裂成蜘蛛网状。
季寒川的素描本摊在窗台,被晚风掀动的纸页间忽然飘落半张诊断书。林小满弯腰去捡,德文印刷体在霞光里洇成血色——"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样被钢笔重重划破,墨迹在2017年4月的日期上凝成痂。
颜料盒"哐当"翻倒,群青顺着地板缝流进阿波罗像的基座。林小满后退时撞到画架,季寒川的速写本里簌簌掉落更多纸片:泛黄的琴谱碎片、柏林地铁票根、还有半朵干枯的玉兰,花瓣边缘蜷曲如烧焦的胶片。
天台铁门在顶楼摇晃。
林小满攥着诊断书残页向上跑,运动鞋踏碎阶梯间的夕阳。季寒川站在天台边缘,校服衬衫被风鼓成苍白的帆,腕表链节与栏杆碰撞出清冷回响。他正在用炭笔在水泥地上画速写,满地都是翅膀的羽毛——折断的、燃烧的、坠落的。
"你见过真正的火吗?"他突然开口,炭笔尖在暮色里擦出火星,"三年前的复活节,柏林歌剧院幕布烧起来时,首席小提琴手的琴弓还在拉《魔鬼的颤音》。"
林小满的药瓶滚到季寒川脚边。他拾起时忽然翻转瓶身,英文标签在夕照中浮现:"劳拉西泮?医务室给的剂量太危险了。"金属瓶盖在他掌心旋开,药片落进画满翅膀的水泥地,瞬间被炭粉染成灰色。
远处传来玉兰枝桠的断裂声。季寒川拽着林小满后退的瞬间,整片白色花影擦着他的耳际坠落。那道月牙疤痕在黑发间忽隐忽现,像是被揉碎的石膏像接缝。
"别动。"季寒川的拇指按上林小满颤抖的眼睑,"看着那些烧焦的翅膀——现在把它们画下来,用你药瓶里藏着的全部恐惧。"
林小满的2B铅笔扎进速写纸。暮色在季寒川的睫毛上流淌,她忽然看清那些所谓凤尾蝶的阴影,其实是火焰舔舐过的音符残骸。铅笔线缠绕着季寒川腕间的表带,秒针跳动声里,她听见三年前柏林大火中熔化的琴弦正在自己血管里震颤。
天台储水罐突然发出轰鸣。季寒川的素描本被风掀起,最后一页粘着的照片碎片上,隐约可见烧焦的小提琴弓与红十字袖章。林小满的药瓶滚到积水洼里,氯硝西泮片在水面漾开细小的涟漪,将倒映的星空切割成无数呼吸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