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无数只金箭穿过门前高大的洋槐树,把椭圆形的叶子射的七零八碎后,又穿过低矮的草房子的屋檐,大摇大摆地从两个门神面前窜进了屋子里,给屋子增添了明亮的光,也许是门神们认为这些金箭能够给他保护的人家带来好运吧,便没有对他们进行“审核”了。
光线照在两扇木门上,把春节时张贴的对联照的亮亮的,春联经过几个月的风吹雨打,也从鲜红变得泛了白。
细看,左边门上的那条也因平时的摩擦,破旧的缺了一个角,但“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人间福满门”的祝福语还是能够清晰的辨认出的,显示着这家主人对未来充满了可期的希望!
屋子里的地是土做的,扫地时总会激起许多细小的灰尘,这些灰尘在金箭的照射下变得无法遁形了,那细小的灰尘颗粒像精灵一样上下飞舞着,跳动着,欢快的让人羡慕。
这样的场景,一直在我脑海的记忆盒子里储藏着,每当我想念她时,就会打开这记忆的盒子,带着留恋和思念去品味那时的阳光,那时的洋槐树和那时的她——我慈祥的奶奶!
奶奶坐在一把竹子编织的靠背小椅子上,在五月的午后阳光照耀下,她靠在门边,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我两只脚搭在她身边的凳子上,面朝上躺在她的腿上,看着奶奶满脸皱纹的脸。
奶奶低着头,安详的在我的头发上翻找着。
“乖孙,你头上有虱子了,下次别去钻狗窝了,狗身上都是虱子,上次被你老子(父亲)打了还不长记性。”
“奶,我就喜欢小黄,它好可爱,圆嘟嘟的头摸着就舒服,它妈妈也不咬我。”
我闭着眼和奶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奶奶用手翻弄着我的头发,如公园里老猴为小猴翻弄虱子一样。光线照在我的脸上,晃的我的眼睛不想睁开,奶奶在我的头发里不停地翻动着,时不时地把两个拇指指甲对在一起,用力一挤,便挤死一只小小的跳骚,然后把留在指甲上的微小血印子给我看。
当我睁开眼睛时,便又看到了那些细小的精灵在束光线之中舞蹈了,他们是那么的欢快,那么的开心,想想自己老是被父母逼着学习,便有点羡慕它们的自由了。
在那光线之下,看着奶奶的脸,我们四目相对,她那慈祥的面目上布满了褶皱,那时岁月刻出的年轮,也是操心留下的痕迹。
她额前的头发又白了许多,那是发梢的白战胜发根的黑的结果,由以前的黑多白少变成了现在的白多黑少了。她安静地低着头,几缕花白的头发从额前垂落,在微风中轻轻地飘浮着,摇摆着,像极了春天河岸边那摇弋的柳枝,我想用手为她捋发,但此刻的享受战胜了这个想法,我便仍由它们飘动了。
“奶奶,你闻到槐花香了吗?我想吃你烧的槐花饭了。”
“咋没闻到咧,槐花都开两天了,现在生活好了,大家都不愿吃了,槐花长的这么好都没人摘,以前,这槐花和榆钱可金贵了,救了好多人的命啊!可惜现在好多人都忘记了它们的好!”
“奶奶,我吃我吃,你烧给我吃,它们闻起来这么香,烧好了肯定会更香,记得你说它们吃起来总是甜甜的。”
“槐花有很多种吃法的,有放在饭锅上蒸,有和饭一起煮的,有和鸡蛋打在一起烧鸡蛋槐花汤的,还有拌在鸡蛋液里隔水蒸槐花蛋的,还有放麻油凉拌生吃的………”。
“奶奶,那我们去摘槐花吧,我会爬树。”
说完,我便从奶奶的腿上坐了起来,奶奶捋了捋那垂下的花白头发置于耳后,用手敲了敲被我躺的发麻的腿,去厨房拿篮子去了。
来到屋前,这有四五棵半抱粗的老槐树,奶奶说这是那个特殊年代的“老救星”。如今,它们虽垂垂老也,但仍然默默无闻地为人们奉献着芬芳。在微风的吹拂下,老槐树的花偶尔会七零八碎的飘飘悠悠地向下落,地上已经落了一小层乳白色的槐花了,站在这落花之中,如何不让人想起岑参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千古名句呢?虽然,他写的是雪,但我认为用在这里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我脱下鞋子用力地向上爬,奶奶在下面担心的看着,我爬的辛苦,奶奶看的也担心,总算爬到一个树杈上,坐在上面,我把两腿耷拉着在空中摆动,树下昂着头的奶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心、小心!”
“奶奶,放心吧,我最会爬树了!”
奶奶撇了撇她那掉了牙的嘴巴。我看见一丝阳光,透过层层椭圆形的槐树叶和乳白色的芬芳,照射在奶奶的花白头发上,光线是那么的明那么的亮……。
这是我记忆里的定格画,画中的我在树上,画中的奶奶手里提着蓝子,昂着头在树下,如金箭般的阳光穿过椭圆形的槐树叶,照在了我的身上,也照在了奶奶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久久让人无法忘记!